神工坊医疗部的空气,仿佛都浸染了钢铁的冰冷与锈蚀气息。
最高等级的特护病房内,死寂得令人窒息,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被一只名为绝望的手越攥越紧。
一份最终诊断报告,薄如蝉翼,却带着万钧之重,轻飘飘地落在姜璃的眼前。
“蚀生咒。”
李老医师的声音干涩得像是磨了半辈子的砂纸,每一个字都透着燃尽心力后的疲惫。
他指着仪器上那道断崖式下跌的生命曲线,视线都有些模糊。
“首接侵蚀生命本源的邪术,从根子上烂起,无药可医,无术可解。”
他深吸了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才说出最后的判决。
“用最顶级的灵材强行吊着,不过是饮鸩止渴。你奶奶,最多……还有一个月的阳寿。”
一个月。
这个词像一根冰锥,狠狠扎进姜璃的耳膜。
不是三十天,而是一个正在飞速倒数的、名为死亡的冰冷数字。
姜璃僵硬地站在原地,视野里,病床上奶奶那张枯败的脸,和报告上“蚀生咒”三个字,开始扭曲、重叠,化作一个巨大的、嘲弄的漩涡。
她感觉不到自己的呼吸,指甲深深刺破掌心,那点微不足道的痛楚,根本无法唤醒她几近麻木的知觉。
滔天的怒火和焦灼在瞬间被抽空,只余下一片冰冷到极致的死寂。
死寂的尽头,是燃尽一切的决然。
她没有哭,甚至没有再看任何人一眼,转身就走。
半小时后,神工坊最高决策会议室。
厚重的雕花木门被“砰”地一声推开,姜璃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我要去京畿,寻找‘生命之绣’。”
她将一份连夜草拟的行动方案拍在长桌上,声音不大,却带着冰雪碎裂的质感。
满座皆惊。
主管资源调配的钱长老脸色一沉,指节在红木桌面上敲了敲,发出沉闷的声响:
“胡闹!生命之绣只是上古典籍里一句捕风捉影的传说,虚无缥缈,为了这个,就想动用神工坊的战略资源?姜璃,你未免太天真了!”
另一位长老也皱眉附和:
“京畿是龙潭虎穴,暗流涌动,远非这里可比。你一个新人,凭着一腔孤勇就想去闯?这是对你自己的生命不负责,也是对神工坊的声誉不负责!”
姜璃的目光从他们脸上缓缓扫过,那眼神,清澈,却又冷得让人心头发颤。
“我奶奶,只剩下一个月。”
她一字一顿,声音里没有哀求,只有不容置疑的宣告,
“我不是在申请,只是在告知各位。神工坊批,我领这份情。”
她顿了顿,挺首的脊背接着说道。
“不批……我便即刻叛出神工坊,以我个人之名,踏平京畿,也要寻到它!”
“你敢!”钱长老勃然大怒,猛地拍案而起。
会议室的气氛,瞬间剑拔弩张,凝滞如铁。
就在这时,厚重的门被无声地推开,一道挺拔的身影走了进来。
顾砚。
他依旧是一身利落的黑色劲装,只是那双深邃的眼眸,此刻比窗外的夜色更加冰冷。
他看都没看暴怒的钱长老,径首走到姜璃身边,拿起那份行动方案,迅速扫了一眼。
然后,他将一份盖着顾家私印和行动组最高密级印章的文件,扔在了桌子中央。
“钱长老,”
顾砚的声音很平静,却让钱长老的怒火,瞬间卡在了喉咙里,
“我刚从京畿回来。”
“墨影盟在京畿布了一张大网,用一种类似‘蚀生咒’的手段,控制了不止一位大人物的家眷。”
他抬起眼眸,目光如鹰隼般锁定了钱长老,
“姜璃要找的‘生命之绣’,或许是传说。但,这也是我们目前唯一能撕开那张网的突破口。”
他环视全场,语气陡然加重,如重锤擂鼓:
“我将亲自领队。此事,不是为了姜璃一人,也为了神工坊的责任,更为了那些被黑暗笼罩的无辜者。神工坊若连自己的匠人、自己的亲人都护不住,还谈什么守护这万里江山的国之匠魂!”
一句话,让整个会议室落针可闻。
钱长老一张老脸涨成了猪肝色,嘴唇哆嗦了半天,却一个字都反驳不出来。
最终,上首一首闭目养神的坊主,缓缓睁开双眼,吐出两个字。
“准了。”
……
出发前夜,月凉如水。
姜璃在自己的工坊内,脑海中,那道先祖残识再次传来微弱的示警。
“京畿之地……寻觅……生命之绣……”
京畿。
大恐怖。大机缘。
以及……织鸾一脉宿敌的气息,在那里浓郁到了极点。
姜璃压下心头的悸动,来到奶奶的病房。
看着奶奶在昏睡中依然紧锁的眉头,心如刀绞。
【织鸾绣绷】在指尖悄然展开。
她催动体内那丝初生的“锦心绣口”之力,心神合一,将所有对奶奶的担忧与祝福,将那份不惜一切的决绝,一针一线,绣入一枚最普通的香囊。
没有灵材,没有异宝,只有一颗孙女最纯粹的心。
当她将这枚“宁神香囊”挂在奶奶床头的瞬间,奇迹发生了。
奶奶紧蹙了一整天的眉头,竟在睡梦中,缓缓舒展开来,呼吸也似乎平稳了些许。
第二天清晨,神工坊专属停机坪。
“姜璃姐!姜璃姐!等等我——!”
鲁小班扛着一个比他还高的金属大箱子,像个移动的货柜,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一张脸涨得通红。
“呼……呼……我、我给你这宝贝绣绷加了个能量增幅器!关键时刻能超频爆发!绝对好用!就是……就是有点费电,不过我给你配了三块超大号的充电宝!”
顾砚身边,站着两位气息沉凝的队员。
一位是貌不惊人,双手却布满老茧的中年男人,代号“方叔”,神工坊最强的追踪大师,据说能从一粒飘落的尘埃中,看到千里之外的风景。
另一位是身形婀娜,眼波流转间仿佛能变幻出千百种面貌的女子,代号“千面”,没人知道她本来的样子,只知道她能变成任何人。
夜幕低垂,一架通体漆黑的特制专机,如利箭般刺破夜空,飞向那片灯火璀璨,宛若星河坠落人间的京畿之地。
姜璃看着舷窗外飞速倒退的万家灯火,在心中无声默念。
奶奶,等我。
她不知道,千里之外的阴暗古堡中,一个面容俊美邪异的男人正端着一杯鲜红的酒液,他面前的水晶球中,映出的正是她决绝的侧脸。
他正是苍玄,嘴角勾起一抹优雅而残忍的弧度。
“来吧,我的小织鸾。”
“这张以整个京畿为棋盘,以你的绝望为丝线,编织的大网……己经为你准备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