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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叫埃利的男人，不过是市场喧嚣中的一个小小插曲。诺兰没有再多想，也许真的只是自己太过敏感。
人买好了新鲜的猪肉，在老板手起刀落间，肥瘦相间的肉块被斩成了细腻的肉馅。
回到家，推开门，一股熟悉的面粉香气扑面而来。玛莎婆婆正系着围裙，在撒了一层面粉的餐桌上揉着一个巨大的面团，她的手臂不算粗壮，但每一次推、压、揉，都充满了节奏感和力量感。
莉娜在一旁，学着婆婆的样子，正和一个小小的面团较劲，白色的面粉沾了她一脸，像只贪玩的小花猫，诺兰好笑的走过去为她擦脸。
“回来啦？正好，面马上就醒好了。”玛莎婆婆看到他们，脸上露出了温暖的笑，“把肉馅放那，你们几个都去把手洗干净，今天晚上，咱们包饺子吃。”
“包饺子？”巴克放下手里的东西，好奇地凑了过去，他看着那白白胖胖的面团，不解地挠了挠头，“为什么要包饺子？”
他只知道饺子是一种食物，但从没听过有什么特殊的说法。蕾娜和费罗斯也投来疑惑的探寻。
玛莎婆婆将揉好的面团用盆扣住，拍了拍手上的面粉，像是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事。
“在我老家啊，有这么一句话。”她擦了擦手，声音温和地解释道，“叫‘滚蛋饺子，回家面’。”
她看向蕾娜，像是在看自己即将远行的孙女。“要出远门的人，临走前，家里人都会给他包一顿饺子。饺子的馅儿，是把各种好东西都剁碎了，包在一起，捏得严严实实的，是把所有好的祝福、叮嘱和牵挂，都包进去，希望他带在路上，一路平平安安，顺顺利利。”
“那回家面呢？”莉娜仰着小脸，好奇地问。
玛莎婆婆笑了，她摸了摸莉娜的头，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了：“等将来，远行的人回来了，就要吃上一碗热腾腾的回家面。面条又长又顺，是盼着他往后的日子，都能顺顺当当，再也不分开了。”
滚蛋饺子，回家面。
简简单单的七个字，却像有千斤重。
一时间没有人再说话，客厅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最后，还是诺兰先动了，他一言不发地走进盥洗室，仔仔细细地把手洗干净，然后走出来，站到了桌边。巴克、费罗斯、蕾娜也默默地洗了手，围在了桌子旁。
玛莎婆婆负责擀皮，她手里的擀面杖上下翻飞，一个个大小均匀、薄厚适中的饺子皮，就像变戏法一样从她手下诞生。其他人则负责包。
诺兰的手指出乎意料的灵活，他拿起一张饺子皮，用勺子舀了恰到好处的肉馅放在中央，两手一合，手指沿着边缘轻轻一捏，一个形状标准、褶皱均匀的饺子就稳稳地立在了案板上，像个精神抖擞的小元宝。
莉娜惊讶地张大了嘴：“哥哥你好厉害！”
诺兰没说话，只是又拿起一张皮，动作依旧娴熟。
巴克那边，则完全是另一番景象。他那双蒲扇般的大手，捏着小小的饺子皮，显得笨拙无比。不是馅放多了合不拢口，就是捏得太用力，首接把皮给挤破了，肉馅从裂口处探出头来。他急得满头大汗，脸都憋红了，一连尝试好几个，手里的饺子却越来越惨不忍睹。
费罗斯头几个也丑的千奇百怪，但起码没有露馅，现在正在小心翼翼地放上肉馅，仔仔细细地捏合边缘，最后还要把每一个褶皱都整理得整整齐齐，包出来的饺子小巧玲珑，精致得像个艺术品。
蕾娜一开始兴致也很高，她学着诺兰的样子，有模有样地操作着。可当她低头，看到自己手中那个肚子瘪瘪、站都站不稳、奇形怪状的饺子时，再看看身边，诺-兰面无表情地包着，巴克和费罗斯正为谁的饺子更丑而小声斗嘴，玛莎婆婆和莉娜在一旁笑着看他们胡闹……
这满屋的灯火，满屋的欢声笑语，这其乐融融的一切。
她就要离开这里了。
离开这个她才刚刚找到的、比自己真正的家更像家的地方。一股巨大的、难以言喻的不舍，如同涨潮的海水，瞬间淹没了她的心脏。她用力地眨了眨眼，想把那股酸涩逼回去，努力地想笑，可眼眶却不听话地，一点点红了。
她这细微的变化，没能逃过莉娜的眼睛。小女孩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她看了看蕾娜通红的眼圈，又看了看自己刚刚包好的、最得意的一个作品——虽然它长得像个扭曲的包子，但至少没有露馅。
莉娜捧着那个丑丑的饺子，踮起脚尖，小心翼翼地放进了蕾娜的手心。
“蕾娜姐姐，”她的声音很轻，带着孩童特有的、纯净的柔软，“这个给你。你一定要快点回来，回来吃婆婆做的回家面。”
蕾娜的身体猛地一颤。她低着头，看着手心里那个还带着莉娜体温的、丑陋却又无比珍贵的饺子，鼻头一酸，嘴唇轻颤，好歹是绷住了。
饺子终于煮好了。
当一盘盘热气腾腾、白白胖胖的饺子被端上桌时，那股浓郁的肉香和面香，瞬间充满了整个屋子。
每个人都假装开心地吃着，巴克还在讲着他在市场上听来的笑话，费罗斯在一旁附和，可谁都能感觉到，空气中那股挥之不去的、压抑的情绪，像浓雾一样，包裹着每一个人。
蕾娜夹起一个饺子，吹了吹热气，然后放进了嘴里。
猪肉的鲜香，面皮的劲道，还有玛莎婆婆秘制调料的味道，在味蕾上猛地炸开。
真好吃啊。
好吃到……让人想哭。
她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眼泪，毫无征兆地夺眶而出，像是断了线的珠子，大颗大颗地滴进面前的醋碟里，溅起一圈圈小小的涟漪。她慌忙地想用手捂住脸，可那压抑了许久的呜咽声，己经从喉咙里、从指缝间，无法抑制地溢了出来。
蕾娜的崩溃，像一个被按下的开关。
瞬间，所有强撑的欢笑，都土崩瓦解。
巴克这个近两米高的壮汉，再也讲不出一个笑话，他猛地低下头，把脸埋进了臂弯里，宽阔的肩膀剧烈地、无声地耸动着。
费罗斯坐在那里，眼泪顺着脸颊安静地滑落，他没有出声，只是抬起胳膊，用袖子胡乱地擦着怎么也擦不干净的泪珠。
连一向坚硬如铁的诺兰，在察觉到莉娜投来担忧的注视时，也猛地别过头去，只留给她一个僵硬的侧脸，喉结不自觉地上下滚动了一下。
他不能让莉娜看到。
玛莎婆婆在心里重重地叹了口气，她站起身，走到蕾娜身边，没有说什么安慰的话，只是伸出那双布满皱纹却无比温暖的手，轻轻地抱住了蕾娜，一下一下地，拍着她不住颤抖的后背，像是在安慰自己那受了天大委屈的亲孙女。
蕾娜靠在玛莎婆婆的怀里，把嘴里的饺子用力地咽了下去，混着泪水，声音含混不清，却又无比清晰地说道：“婆婆……真好吃……呜……太好吃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