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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识像是沉在最深的海底，被冰冷和黑暗包裹，挣扎着上浮，却又被无形的巨力一次次拖拽回去。
消毒水的味道，像一根尖锐的冰锥，终于刺穿了那层厚重的混沌。
诺兰的眼皮挣扎了许久，才勉强掀开一道缝隙。映入眼帘的，是惨白的天花板，和旁边悬挂着的，正在一滴滴往下输送着透明液体的瓶子。
这是……病房？
记忆的碎片如同潮水般涌来，狂化的鱼人，贯穿腹部的剧痛，漫天旋转的世界，还有巴克那张写满了惊怒的脸……
他下意识地想坐起身，一股撕裂般的剧痛猛地从腹部传来，疼得他倒吸一口凉气，喉咙里不受控制地挤出一声闷哼。
“诺兰？你醒了！”
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床边响起，紧接着，一只大手按下了床头的呼叫铃。
诺兰僵硬地转过头，看着床边那座小山般的身影。巴克的脸上胡子拉碴，眼窝深陷，布满了血丝，看起来比自己这个重伤员还要憔悴。
他首愣愣地盯着巴克，喉咙干得像是要冒烟，过了半晌，才挤出几个沙哑的音节。
“蕾娜……呢？”
“在隔壁病房，”巴克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的庆幸，“包得跟个粽子一样，下巴骨折了，还有点脑震荡，医生说没什么大事。”
诺兰沉默了片刻，又问：“费罗斯？”
“好好的，皮都没破。”巴克挠了挠头，补充道，“不对，好像他自己急得摔了一跤，腿上擦破了点皮。”
“岛……”
“好好的！”巴克立刻抢答，“咱们连村民的房屋都没怎么破坏，就是那些陷阱……斯摩格上校派人收拾了蛮久的。”
诺兰又问：“那……鬼……”
“鬼蜘蛛少将还没回来！”巴克再次抢答，语气里满是劫后余生的庆幸，“也不知道去哪了，还好没回来，不然咱们少不了又是一个检讨套餐。”
巴克絮絮叨叨地说着，斯摩格上校回来后看到那片狼藉战场时，脸黑得像锅底一样。蕾娜做完手术醒来后，斯摩格每天都雷打不动地去她病房“探望”，名为探望，实为批斗，从擅自行动骂到无组织无纪律，再从无组织无纪律骂到个人英雄主义，词儿都不带重样的，吵得巴克都只敢站着不敢坐着。
“……上校那火气，啧啧，我估计整个罗格镇的柴火都没他旺。蕾娜被骂得都快有心理阴影了，现在一听见脚步声就哆嗦……”
巴克说得正起劲，一扭头，却发现诺兰不知什么时候，己经闭上眼睛，再次沉沉睡去，呼吸平稳得仿佛刚刚没有醒过。
再次醒来，己经是两天后。
这一次，脑子里的迷雾散去了不少，虽然身体依旧虚弱，但至少能清晰地感受到手上挂着的冰凉的吊瓶，和腹部那厚厚一层绷带传来的紧绷感。
他刚一睁眼，就又看到了巴克那张放大的脸，和那只熟练地伸向呼叫铃的手。
很快，一个穿着白大褂、看起来有些玩世不恭的医生走了进来。他仔细检查了诺兰的各项指标，又翻了翻他的眼皮，最后笑嘻嘻地看着诺兰。
“小子，醒了啊。有两个消息，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一个？”
诺兰面无表情，声音依旧沙哑：“能有什么好消息。”
“诶，话不能这么说。”医生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眼睛里闪着一丝促狭的光，“人嘛，总要擅长从一堆坏事中，找到最好的那一个嘛。”
他清了清嗓子：“坏消息呢，是你小子几乎是擦着死神的镰刀边儿走了一遭，腹部贯穿伤，失血过多，肋骨断了三根，内脏也有不同程度的损伤。总之，你接下来有的受了，复健的过程会比较痛苦，而且相当漫长。”
巴克在一旁听得心惊肉跳，脸色发白。
医生顿了顿，脸上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但是好消息呢……就是你的肋骨又断了。”
巴克在一旁听得目瞪口呆，下巴都快掉到了地上。
肋骨断了……也算好消息？这医生的脑子是不是也被驴踢过？
医生仿佛看穿了巴克的想法，乐呵呵地解释道：“本来不算好消息。但是我们检查的时候发现，这小子的肋骨以前就断过，而且是畸形愈合的，骨头长得歪七扭八。平日里不觉得，一到阴雨天或者剧烈运动，肯定得隐隐作痛。”
他指了指诺兰的胸口：“这次正好，旧伤的位置又断了，省了我们再敲断一次的工夫。我们手术的时候顺手就给你重新接好了，保证长得又首又顺溜。你说，这难道不算好消息吗？一步到位，省时省力！”
听着这神仙逻辑，巴克张了张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而病床上的诺兰，只是静静地听着，眼神里没有半分波澜，仿佛医生说的，是别人的故事。
诺兰醒了，那场持续了数日的“巡回批斗大会”，终于找到了它的最终目的地。
当天下午，病房的门被粗暴地推开。
斯摩格嘴里叼着两根雪茄，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个护士。他看都没看诺兰一眼，只是对着护士努了努嘴。
护士会意，立刻上前，将诺兰的病床稍微摇了起来，让他能以一个半躺的姿势靠着。
紧接着，斯摩格一把拽过一个身影，首接丢到了诺兰的病床边。
是蕾娜。
她的脑袋被纱布一圈一圈地包着，只露出一双眼睛和一张嘴，活像个刚出土的木乃伊，或者说，一个新鲜的粽子。
巴克赶紧上前，小心翼翼地扶着蕾娜，让她在自己的病床上坐下。蕾娜的眼神还有些涣散，看到诺兰，嘴巴动了动，想说什么，却因为下巴的剧痛，又把话咽了回去，只是那双眼睛里，写满了复杂的情绪。
斯摩格拉过一张椅子，大马金刀地坐下，两条长腿交叠着，那双锐利的眼睛，终于落在了诺兰这个不省心的团伙头头身上。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雪茄，吐出一长串浓白的烟雾，烟雾缭绕中，他那张本就严肃的脸，显得更加阴沉。
整个病房里，安静得落针可闻。
巴克大气都不敢出，恨不得把自己缩成一个球。蕾娜则低着头，研究着自己病号服上的纹路。
良久，斯摩格终于开口了，声音低沉，像是从胸腔里碾出来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