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熔金,给百川城角落一座朴素雅致的小茶馆披上暖色。
茶馆里稀稀拉拉坐着几个喝茶的客人,多是劳作一天的平民。
台上,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说书人,正唾沫横飞地讲着一个流传甚广的故事:
“……那魔头啊,驱使万千阴魂,所过之处赤地千里!端的是法力无边,凶焰滔天啊!
眼看就要血洗临江城!百姓哭嚎,日月无光!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天边祥云翻涌,瑞气千条!
一位身着素白衣袍、面如冠玉、目似朗星的上仙脚踏九品金莲而来!
上仙手持仙剑,口诵真言:‘孽障!安敢荼毒生灵!’言出法随!
万道金光从天而降,那万千阴魂如同冬雪见阳,尽皆化为飞灰!
那不可一世的魔头,在上仙浩然正气面前,只支撑了一盏茶功夫,便被一剑削去首级,形神俱灭!
临江城百万生灵得救,皆跪地叩谢仙恩呐!”
说书人讲得绘声绘色,唾沫横飞。
台下听众听得如痴如醉,纷纷拍手叫好:
“好啊!仙长威武!”
“这才是我辈修士的榜样!”
“邪魔外道,就该如此下场!”
夙晏旻坐在茶馆最角落,面前一杯清茶,袅袅热气上升。他静静听着,茶水在口中流转,是市井常见的粗茶,微微苦涩。
上仙?一剑灭魔?浩然正气?故事里的修士是光明的化身,是行侠仗义的神祇,惩恶扬善,不沾尘埃。
但他眼中所见呢?
集市欺压百姓、酒楼刁难书生、药铺邪修行凶只为夺一株廉价药材?
为了一块蕴含微弱气息的残破玉片,同道相残如同饿狼扑食?
神仙渡之外,这滚滚红尘……
菜农夫妇在寒风中的相守依靠。
阿婆失孙后撕心裂肺的痛楚。
柳明轩为母求药时眼中的绝望与倔强。
陋巷内病母对儿子遭难的锥心之痛与劫后余生的泪水。
山溪旁小女孩不顾自己寒冷也要温暖濒死鸟儿的笨拙执着。
这,是“众生”。
而昨日山谷中,为残玉挥刀相向、背后偷袭、临死求饶的修士?
这是“求道者”?
善恶,界线何在?
审视什么?
审视这超越书本的、充满悖论与挣扎的真实人间?
一杯浊茶映着夕阳。
夙晏旻脑海中流淌着这些天的所见:
李老蔫的惶恐,柳明轩的屈辱与感激,枯骨道人的狠辣阴毒,拍卖行里的贪婪面具,混战中的血色炼狱,小女孩擦干小鸟时滴落的热泪…
茶己凉。
说书人慷慨激昂的“上仙除魔”己近尾声,引来一片喝彩。
夙晏旻放下茶杯,指尖无意识地划过粗糙的桌面纹理。
道心深处,经过这红尘烟火的淬炼,变得更加凝实圆融,如同深潭底下的玄石。
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沉入天际。夙晏旻起身,推开了那扇嘎吱作响的茶馆木门。
山外的路还很长。
红尘炼心。
下一步何方?
北地风雪?
西荒异域?
亦或是……他心中己有计较。
红影融入渐浓的暮色,前方是万家灯火燃起的、又一座名为人间的大城。
“原来是这样啊。那不若,接下来的故事,由我来主导。”
“你们说好么?”
“少主,您开心就好。”
似有若无的声音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