绥和二年深秋,雁门关外的朔风裹挟着砂砾,将血色残阳染得愈发昏沉。枯黄的衰草在风中翻涌,如同一片燃烧未尽的火海。李则身披陈旧的玄甲,白发在风中凌乱如霜,他勒马立于赵郡关隘前,目光如炬地望着远处王莽亲率的十万大军。身后是赵郡百姓自发筑起的防线,老幼妇孺手持农具,与李氏子弟并肩而立,苍凉的战鼓声中,隐隐夹杂着孩童的啼哭与妇人的祷告。
城墙上,斑驳的"李"字大旗在狂风中猎猎作响,布料边缘早己被岁月与战火撕成碎条。李则伸手轻抚旗杆,指尖触到凹痕处,那是祖父李政当年治水时留下的斧凿印记。"李氏世代护汉,今日便是最后一战。"他低声呢喃,声音被呼啸的北风卷着,散入苍茫天地间。
"李公!王莽使者又来劝降!"亲卫策马疾驰而来,手中的箭书还带着余温。李则展开帛书,只见上面赫然写着"若归降,封万户侯,保赵郡无恙",落款处王莽的私印鲜红如血。他冷笑一声,将箭书掷于马前,抬脚碾作齑粉:"告诉王莽,李氏的膝盖,跪天跪地跪祖宗,绝不跪乱臣贼子!"话音未落,城下突然传来一阵骚动,使者被砍下的头颅滚到关隘前,脖颈处还凝固着惊恐的表情。
战鼓声骤然密集,王莽军中的强弩手列阵齐发。李则高举手中长枪,大喝:"赵氏子弟,随我护城!"话音未落,破空之声呼啸而至,一支淬毒的箭矢穿透他的左肩,剧痛瞬间蔓延全身。他咬牙拔出箭矢,血花飞溅间,仍奋力挥舞长枪,刺向逼近的敌兵。暗红色的血顺着枪杆滴落,在青石板上晕开一朵朵妖冶的花。
混战中,李则的战马被砍断马腿,他重重摔倒在地。敌军如潮水般涌来,李氏子弟高呼着"护李公"拼死阻拦。一个敌方裨将举着战斧劈来,李则侧身翻滚,手中长枪横扫,挑断对方脚筋。但身后突然传来破空声,第二支箭矢穿透他的胸膛,箭尾的雕翎还在微微颤动。他望着渐渐模糊的赵郡城墙,想起父亲李文临终前的教诲,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嘶吼:"李氏...不负...汉室..."双眼缓缓闭上时,手中还紧握着半块螭纹玉佩——那是刘询当年登基大典上展示的信物,历经三代,边角早己被得温润如玉。
赵郡百姓悲声震天,李氏子弟含泪将李则的遗体抢回城中。当晚,赵郡西门紧闭,灯火尽灭,唯有李氏祠堂内,长明灯彻夜未熄。李凛跪在父亲灵前,抚摸着那把染血的长枪,枪缨上凝结的血痂如同暗红的玛瑙。"从今日起,赵郡李氏封关自守,若王莽敢犯,必让他血债血偿!"他的声音低沉而坚定,祠堂内数百李氏子弟齐刷刷跪地,叩首声在空旷的大殿中回响。
长安未央宫内,汉哀帝榻前,王莽正假作悲戚地擦拭眼角。听闻李则战死的消息,他藏在广袖中的手微微收紧,眼中闪过一丝狠厉:"赵郡不足为患了,只是陇西李氏..."
盘踞西北的陇西李氏,自李广戍边起便扎根于此。此时的陇西军营内,篝火映照着铁甲寒光,李游正盯着沙盘推演战局。这位李骁之子继承了先祖的骁勇,浓眉下一双虎目炯炯有神,腰间悬挂的虎头湛金枪,正是当年李骁大破匈奴时的兵器。
元寿元年春,王莽以大司马之位,派心腹甄丰携带黄金千两、骏马百匹,前往陇西招降李游。车队刚入陇西地界,便被数十骑精锐拦住去路。甄丰掀开马车帘,望着马上英姿飒爽的将领,皮笑肉不笑地说:"这就是李将军?大司马念你李氏世代忠良,特..."话未说完,一柄长剑"噌"地出鞘,抵在他咽喉:"王氏篡权乱政,何谈忠良?我只知大汉!"
甄丰被押解进帅帐时,双腿还在发抖。他强作镇定地将文书往案上一掷:"大司马有令,若归降,保你陇西万户侯,共享荣华!"
李游猛地拍案而起,震得案上的兵书散落一地。他怒目圆睁,指着甄丰的鼻子痛骂:"王莽匹夫!权柄,屠戮刘氏宗亲,与禽兽何异!我陇西李氏自李广将军起,便以忠勇报国,岂会与你这乱臣贼子同流合污!当年霍光大将军废昌邑王,是为保汉室江山;你王莽表里为奸,不过是谋权夺利的奸贼!高祖斩蛇起义,刘氏子孙血染中原才换来这万里江山,容不得你这外戚鼠辈觊觎!"
甄丰脸色涨得通红,强作镇定道:"李游,莫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大司马大军..."
"住口!"李游抽出腰间佩剑,寒光一闪,剑尖己抵在甄丰咽喉,"你回去告诉王莽,我陇西李氏的剑,只斩匈奴,只护汉室!若他敢进犯,我定率十万铁骑,踏平长安,取他狗头,祭奠刘氏先帝!当年我父李骁在西域,单枪匹马闯入龟兹王帐;我父亲戍边数十载,马革裹尸而还。今日我李游,便是粉身碎骨,也要让天下人知道——李氏忠魂,永不灭!"
甄丰连滚带爬逃出帅帐,狼狈不堪地返回长安。王莽听闻李游的辱骂之词,气得将案上的玉杯摔得粉碎:"好个陇西李氏!既然不识抬举,那就休怪我不客气了!"他当即以朝廷名义,调集二十万大军,兵分三路,首扑陇西。
陇西大地,战云密布。李游登上城头,望着远方扬起的漫天尘土,转身对麾下将士们高声喊道:"弟兄们!李氏满门忠烈,今日便是战死,也要让王莽知道,我大汉儿郎,不可欺!"他扯开衣襟,露出胸口的箭伤——那是三年前抗击匈奴时留下的疤痕,"这道疤,是匈奴给的;明日,我要让王莽的贼军,用血来填!"
凛冽的寒风中,"李"字大旗猎猎作响,陇西李氏的将士们紧握兵器,目光坚定。远处,王莽的军队如同黑色的潮水,正朝着这座坚城涌来,而城头上的每一个人都知道,一场关乎荣耀与存亡的血战,即将拉开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