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宁元年冬,未央宫的铜漏声愈发沉重,汉元帝刘奭的病榻前,李则握着先帝枯瘦的手,听他气若游丝地呢喃:"朕...终究辜负了孝宣之治..."这位曾在父亲李文庇护下登基的帝王,临终前望着麒麟阁上李氏先祖的画像,浑浊的泪水顺着皱纹滑落。李则俯身叩首,额角抵着冰凉的青砖,暗自发誓要延续先帝遗志。
建始元年春,十八岁的汉成帝刘骜在未央宫前接受百官朝贺。朱红宫墙下,李则望着龙袍翻飞的新帝,却见少年天子眼底藏着与年龄不符的倦怠。当礼官高呼"大赦天下"时,刘骜的目光却始终落在椒房殿方向——那里,太后王政君正携兄长王凤含笑而立。
三日后早朝,李则捧着《谏外戚干政疏》出列:"陛下,昔孝宣皇帝有言'政事一决于外朝',今王氏兄弟广结朋党,把持尚书台,恐非社稷之福。"他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回荡,惊起檐角栖鸦。王凤却抚须轻笑:"李公这是老糊涂了?太后兄长辅佐幼主,古之常理。"满朝文武或低头不语,或随声附和,唯有少数老臣面露忧色。
暮色中的李府祠堂,李则对着先祖牌位长跪不起。案头烛火摇曳,映得"忠烈千秋"匾额忽明忽暗。"父亲,李氏世代护汉,如今却..."话音未落,长子李凛匆匆而入:"父亲,王家近日从各地征调奇珍异宝,己在未央宫后苑搭建酒池肉林!"李则猛然起身,碰翻了供桌上的青铜爵,酒水泼在李政和李广的牌位前,恍若血泪。
未央宫后苑的奢靡超乎想象。千盏琉璃灯将夜空照得亮如白昼,三十六名西域舞姬赤足踏在酒池畔的白玉砖上,丝竹之声与醉笑喧嚣首冲云霄。刘骜醉醺醺地斜倚在象牙榻上,怀中搂着赵飞燕,看着王凤进献的波斯驯兽师指挥狮子跳火圈。当李则手持先帝遗诏闯入时,正撞见天子将象征决策权的虎符抛给王凤:"舅舅替朕处置便是!"
"陛下!"李则的官服己被夜露浸透,白发在风中凌乱,"高祖有约'非刘氏不得王',今王氏五侯同日受封,天下侧目!"他展开写满各地灾情的奏疏,"渤海郡蝗灾遍野,百姓易子而食;蜀地豪强兼并土地,流民己聚十万之众!"刘骜却不耐烦地挥袖:"李公不必多言,朕头疼得紧。"转身搂着美人入内,徒留王凤似笑非笑的眼神。
永始元年秋,长安城流传起童谣:"五侯起,汉鼎移;醉天子,社稷危。"李则联合太中大夫张匡、京兆尹王章,在朝堂上列数王氏十二大罪状。王凤却早有准备,当庭出示伪造的"李则通敌密信"。刘骜拍案大怒:"老匹夫竟敢谋反!"幸得满朝老臣集体求情,李则才免去死罪,被贬为庶人,逐出长安。
离京那日,寒风卷着枯叶掠过灞桥。李则回望巍峨的长安城,腰间的螭纹玉佩硌得生疼——那是先帝亲赐,如今却护不住李氏的忠言。赵郡子弟闻讯赶来送行,三千精骑默默列队,马蹄声惊起寒鸦无数。李凛握紧父亲的手:"父亲,我们回赵郡厉兵秣马,待时而动!"李则摇头:"不可,李氏忠的是汉室,不是帝王一人。"
王氏掌权后的朝廷,愈发乌烟瘴气。王凤病死前,将大司马之位传给弟弟王音,此后王商、王根、王莽先后把持朝政。他们在长安修建堪比皇宫的宅邸,圈占上林苑为私人猎场;卖官鬻爵成风,郡守之位明码标价二十万钱。而刘骜沉溺于酒色,与赵飞燕姐妹日夜笙歌,甚至亲手掐死自己刚出生的皇子,只为讨好宠妃。
绥和二年春,刘骜暴毙于未央宫。消息传来时,李则正在赵郡学堂授课,听闻天子驾崩,手中竹简"啪嗒"落地。他望着窗外纷飞的柳絮,喃喃道:"孝宣盛世,终究是回不去了..."此时的长安城,王氏拥立年仅九岁的汉哀帝继位,王莽以大司马身份总揽朝政,未央宫的龙椅在血色残阳下,显得愈发冰冷。
未央宫宣室殿内,王政君抚摸着象征皇权的传国玉玺,听王莽奏报:"太后,赵郡李氏和陇西李氏拥兵自重,恐成心腹大患。"老太后望着空荡荡的龙椅,想起先帝临终托孤的场景,长叹一声:"罢了,只要不废刘氏宗庙..."窗外惊雷炸响,暴雨倾盆而下,冲刷着汉家宫阙上斑驳的朱漆。
李则在赵郡收到密报时,正带着孙儿在李氏祠堂祭祖。供桌上的长明灯突然熄灭,一阵阴风吹过,李守的牌位轰然倒地。"祖父,朝廷要削除我们的兵权!"孙儿的声音带着颤抖。李则弯腰拾起牌位,用袖口仔细擦拭:"备马,去长安城。"夜色中,他单薄的身影消失在雨幕里,腰间玉佩的红绳早己褪色,却仍倔强地系着。
长安城外,王氏的军队如黑云压城。李则单人独骑立于阵前,白发在雨中飞扬:"李氏满门,自高祖起从未负汉!今日若要兵戎相见,我便以这把老骨头,换长安百姓十年太平!"话音未落,身后赵郡百姓自发组成的人墙层层叠叠,呼声震天:"护李公!保汉室!"
未央宫内,王莽把玩着新铸的九锡之礼,望着天边暗红的晚霞轻笑。他知道,这个曾辅佐数代帝王的李氏家族,终究敌不过人心的贪婪与帝王的昏聩。而汉家的天下,正如同暮色中的未央宫,在风雨飘摇中,缓缓走向覆灭的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