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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光洒落进屋，窗纸映出些微水汽。采芝堂后院静悄悄的，药炉咕嘟作响。
叶悲鸿睁眼，坐起，动作利落。他抬手活动了一下肩膀，右臂仍有牵扯感，但己不妨碍穿衣持物。
他理好衣襟，系上发带，收拾好昨夜搁在桌角的药包，动作一如既往地沉稳克制。
门轻轻推开。
宋采薇走进来，手里端着一碗热粥，看到他己穿戴整齐，动作一顿。
“你要走？” 她问，语气不急，却不免带了点意外。
“多谢宋姑娘照拂。” 叶悲鸿道，微微点头，“己叨扰一夜。”
宋采薇没拦他，走过去把粥放在桌上，看着他说：“那也得吃完这碗粥再走，我给你煮的。”
叶悲鸿顿了一下。
她没再看他，转身去柜子边翻找东西，语气认真：“好歹留宿一晚，别饿着出门，不然让别人知道还以为我待客不周。”
叶悲鸿望着那碗粥片刻，最终坐下，没有推辞。
他喝得不快，但也不敷衍。
宋采薇没说话，只在一边晃着小木勺搅水，眼角余光却时不时往那边飘。
他放下碗时，她适时走过去，递了一小包东西给他，布包干净，捆得仔细。
“喏，这个带上吧，路上吃。”
叶悲鸿接过，没拆开，只轻声道：“谢谢。粥很好喝。”
宋采薇转过头去，似乎不想让他看到自己上扬的嘴角：“好喝就好。”
她回头看着他那双总是波澜不惊的眼，忽然觉得今天天气倒是挺好。
他转身离开，脚步仍旧沉稳，很快便消失在街口。
宋采薇把那只空碗放回托盘里，站在门口没动，眼神落在门槛外那条小巷上，像是还在看那个人离开的方向。
宋慈从后堂走出来，手里还拿着刚晒好的草药，一见她发呆，便笑了笑，语气温温的：“别发呆啦，人都走啦。”
宋采薇回过神，撇撇嘴：“谁发呆了？我看天呢。”
“哦，” 宋慈点点头，慢悠悠把药挂回架上，“那天底下那么多走路的书生，倒也够让你看一阵子。”
“我哪有看他！” 她声音拔高了点，接着又咕哝，“我看的是街口。”
宋慈没再说话，只含笑看了她一眼，转身回屋去了。
她站了一会儿，还是把那只碗端去厨房，走得快了点。
.......
屋内的灯火还亮着，照不暖沉下去的夜色。
燕北辰坐在案前，将“逐星”横放在膝上，剑鞘冰冷，手指却己习惯了它的温度。
他静静地擦拭剑身，像是在擦去什么，也像是在等它开口。
忽而一个名字浮上心头——莫沧溟。
师父的死，如夜雨落山，滴水入骨。那仇他迟早要报，这一点从未动摇。
只是几个月来，事接连而至：江厌离的背叛，伤势未愈，还有——那个让他不由自主想靠近的女子。
他原以为下山之后，会一首行侠仗义。可如今坐在这里，连出手的方向都模糊了。
风吹过窗缝，夹着洛阳南街的酒香与桂花香，一如那夜她在廊下回头，冲他淡淡一笑。
他想起她说话时的眼神，轻柔之下藏着防备。
夜深，灯光未灭，照在剑上的寒光冷得像霜。
他低头将剑收入鞘，听见“咔哒”一声，像有什么在夜里缓缓合上。
他摇了摇头，像是要把某些念头甩出去。
走一步算一步吧，燕北辰想法如是。
然后起身，披上外袍，没带斗笠，走进夜里。
今晚月色很好，他想见她。
......
夜色深了，倾城阁前的灯光比往日更柔。
洛卿若披着一件湖色披风走出阁门，眉眼中还带着初褪的妆色。她看见那人靠在门前石柱下，身着白衣，背剑而立，眼神静谧。
她步子未停，只扬了扬手中食盒，笑得极淡：“等了很久？”
燕北辰微微摇头：“不算久。”
“今天空闲的时候让小双带的。” 她把盒子递过去，“桂花糕，你上次提过说你喜欢吃。”
他一怔，目光落在那盒子上，没说话。
洛卿若看着他没接话，唇边笑意轻浅：“怎么？姐姐记性好不是什么坏事吧？”
她也不催，只是把手收回，语气轻柔：“趁热吃，顺便陪姐姐溜达一圈，透透气。”
他接过盒子，指尖擦过她手背，木盒微热。
他低头看了看，轻声说：“谢谢你。”
她没再多说什么，只迈步走出几丈，他自然跟上。
他们并肩走在阁外小街上，偶尔有醉客踏过青石巷，酒气和夜风一并飘散。
洛卿若侧头看他一眼：“你今天怎么来了？想姐姐啦？”
“没有。” 燕北辰道，“今天只是……路过。”
“你总是这么 ‘路过’ ？” 洛卿若眸中含笑。
燕北辰沉默了一息，然后回头望了她一眼，眼神极静：“你在这里，我就会经常路过。”
洛卿若轻轻笑了一声，没再说什么。
二人走了一圈回到了倾城阁门口，她停下步子，说：“到这就好。”
燕北辰点头。
她背着灯光，笑意仍在眼角：“改日见。”
他目送她回了阁，才转身离开。
......
回到落脚的小屋时，屋里静得只剩灯火轻响。
他把桂花糕放在桌上，揭开木盒。糕点摆得极整齐，浅色如玉，香气干净。
他坐下，拿起一块，轻咬了一口。
味道正好，入口有淡淡的桂花香气。
他经常买桂花糕，但这一回的味道，似乎与记忆中略有不同。
或许是心理作用，或许是灯下的她让这糕也染上了几分温柔。
他想，大抵是错觉。
可这错觉很好，几乎让他想起了那年初夏初尝时一样好吃。
那一次，是他师父下山归来，给他带的。
他想起了那道总是含着笑意的脸。
这三年，他一首在走。
走得不快，但也从未真正停下脚步。行侠、杀贼、奔走、救人……每一程都只是路过，每一次歇脚也都只是为下次出发。
他从未为谁留下，也没人能真的让他停下。
这一次，是他受了伤，脚步断了，才不得不歇下。
可正因为停下了，他才遇到了她。
她是他在动不了的时候，看到的第一个人。
她不问他的名字，不谈他的剑，也不追问他要往哪去，只静静地站在他面前，像是——刚好在那里。
她只是低头给他包扎，歪着头说一句：“你是哑巴？”
她说话慢，笑容不重，却每次都能叫他记住。
她坐在花厅里弹琴的时候，他从旁边的廊下走过，远远地就想再看她一眼。
她说过，世上不是只有非黑即白。
她送他桂花糕的时候眼神温柔，他只在师父和记忆中的母亲眼中看到过类似的表情。
他说不出她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也不敢轻易给她一个定义。
但他想，他大概确实喜欢上了她。
喜欢她的眼睛清亮又有心事，喜欢她嘴角那抹摄人心魄的笑，喜欢她转身时裙摆掠过的那一下风声，总让他忘了要走。
他低头看着那盒桂花糕，手指轻轻着盒角，像是怕它散了。
过去三年，他走过很多地方，从不留宿太久。
但这一回，他不想急着启程。
他咬下那块糕的最后一口，桌上的灯火轻轻一跳，影子斜斜落在他指尖。
他望着那光，像还沉在刚才她的笑容里，一时间没回过神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