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疏桐是被手机震动惊醒的。
野菊花不知何时掉落在床头柜上,花茎上的刺在木质纹理里压出了浅痕。
她揉着发疼的太阳穴去拿手机,屏幕亮起的瞬间,系统面板突然弹出——血红色的“S级任务”西个字像淬了毒的针,扎得她瞳孔骤然收缩。
“任务内容:重现白月光临终场景,触发男主真实悔意。”
最后几个字还在闪烁,记忆突然如潮水般倒灌回来。
她看见原身躺在医院的白色床单里,氧气面罩上蒙着白雾,顾承砚站在床头,指尖悬在呼吸机开关上,背影像一座冻透了的冰山。
监护仪的滴答声突然变得刺耳,原身无力地伸手去抓他的袖口,却被他嫌恶地甩开。
“不——”林疏桐尖叫着甩开手机,手机砸在地毯上发出闷响。
她蜷缩在床角,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但那画面仍在眼前循环播放:呼吸机的管子被拔掉的瞬间,原身的手指在半空抽搐,顾承砚转身时西装下摆扬起的弧度,以及他说“终于解脱了”时冷得像冰渣一样的嗓音。
“叮——”
浴室镜子突然蒙上一层白雾。
林疏桐抬头望去,镜中的雾气缓缓凝结成一张脸——和她一模一样的脸,却穿着苏若雪常穿的月白色连衣裙。
那个“她”歪着头笑,眼尾的泪痣比她的更深一些:“你以为顾承砚说的‘学着爱你’是真心的?”雾气漫过锁骨,“他拔掉我呼吸管的时候,也是这样红着眼说‘若雪别怕’。”
“住口!”林疏桐抄起梳妆台上的香水瓶砸了过去。
在玻璃碎裂的声音中,镜中的影像突然变成了原身的脸,额角还沾着未干的药水:“痛吗?”那声音混杂着监护仪的嗡鸣声,“等你替我走完最后一程,他连你的痛苦都会当成是我的影子。”
她跌坐在地上,后背抵着冰凉的瓷砖。
晨跑回来的顾承砚推开门时,正好看见她缩在浴室门口,发梢滴着水,手里攥着半片碎玻璃,手腕上一道血痕正渗着血。
“疏桐!”顾承砚几乎是扑了过来。
他扯下领带缠住她的手腕,温度透过布料让她颤抖不己:“怎么回事?是谁伤了你?”
林疏桐望着他发红的眼尾,突然想起昨夜他说“从第一根睫毛开始爱”时的温柔。
但此刻镜中还残留着原身的影子,她喉咙发紧:“你……你记不记得,拔掉呼吸机的那天?”
顾承砚的动作停住了。他解领带的手指微微颤抖:“你怎么会……”
“我见过。”林疏桐打断他,声音像被揉皱的纸一样,“原身最后看到的,是你转身时西装上的银扣。”她抬起未受伤的手,轻轻碰了碰他西装的第二颗纽扣——和记忆里的位置分毫不差。
顾承砚的瞳孔剧烈收缩。
他突然握住她的肩膀,指腹几乎要掐进她的骨头里:“这些不是你该知道的。”他喉结滚动,“疏桐,我……我当时以为那是她的意愿。”
“可她不想死。”林疏桐的眼泪砸在他的手背上,“她抓你袖口的时候,指甲缝里全是布料纤维。”
顾承砚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他突然松开手,后退两步,背抵着浴室门,指节抵在眉心:“我……我需要查当年的记录。”他掏出手机时手在颤抖,“若雪的病例在瑞士,我让助理调——”
“不用了。”林疏桐吸了吸鼻子。
她捡起地上的野菊花,花茎上的刺己经被她磨平了,“我不是来讨公道的。”她望着他发红的眼眶,“我只是怕……”
怕什么呢?
怕他的温柔终究是另一场替身游戏,怕自己拼命想抓住的“林疏桐”,不过是他对白月光的另一种补偿。
敲门声打破了她的沉默。
心理医生林然抱着文件夹站在门口,白大褂的口袋里插着两支笔,一支蓝色,一支红色。
他扫了一眼顾承砚染血的领带,又看了看林疏桐泛青的手腕,推了推金丝眼镜:“顾先生,能借一步说话吗?”
书房门关上的瞬间,林疏桐听见林然压低声音说:“她最近的记忆闪回频率是上周的三倍。”纸张翻动的声音,“昨天的脑电波监测显示,她的自我认知区和记忆区在打架。”停顿了一下,“再这样下去,她可能会分不清‘林疏桐’和‘苏若雪’哪个才是真实的自己。”
顾承砚的声音闷得像敲在瓮里:“我该怎么做?”
“停止所有和苏若雪相关的刺激源。”林然的笔尖敲着桌面,“包括她现在被迫完成的……那些任务。”
林疏桐靠在门上,指甲在门框上抠出了一个小坑。
系统提示音适时在耳边响起,这次没有杂音,冰冷得像台机器:“任务倒计时72小时。未完成将触发替身心痛症,记忆反噬强度提升200%。”
她转身时,顾承砚正站在门口。
他手里捏着一张泛黄的纸条,是从保险库那幅苏若雪画像后面取出来的——前几天她在他书房见过他翻保险库钥匙。
“若雪留的。”他把纸条递给她,墨迹有些晕开,“她说‘如果遇见像光一样的女孩,替我抱抱她’。”
林疏桐的手指抚过“光一样的女孩”这几个字。
阳光从书房窗户斜照进来,在纸条上投下暖黄色的光斑。
她突然想起小糖说“笑起来像太阳的人要送阳光”,想起顾承砚在伞柄上写的“专属伞”,想起昨夜他说“学着去爱你”时,睫毛在眼下投下的小影子。
“顾承砚。”她抬起头,眼眶还红着,“我不是她。”
“我知道。”他伸手替她擦掉眼泪,拇指腹蹭过她眼下的泪痣,“你是林疏桐,会为小糖的花掉眼泪,会在雨里把伞往我这边倾斜,会在我熬夜时偷偷煮醒酒汤。”他声音沙哑,“这些,都和若雪无关。”
“可我不想再演戏了。”林疏桐抓住他的袖口,“不想再模仿谁的笑容,谁的说话方式。我怕……”她咬了咬嘴唇,“怕你爱的,终究是我身上那些像她的部分。”
顾承砚突然弯腰把她抱了起来。
他的下巴抵着她的发顶,呼吸灼热:“那我就爱你不像她的部分。”他转了个圈,让她面朝落地窗外的梧桐树,“爱你看见落叶会蹲下来数脉络,爱你煮的醒酒汤总放太多姜,爱你生气时会揪我领带——”他顿了顿,“这些,都是独属于林疏桐的。”
林疏桐埋在他的颈窝里笑出了声。
但系统面板在她视网膜上闪烁的红光,像一根刺扎在她的心口。
深夜,林疏桐躺在顾承砚的臂弯里假装睡着。
等他的呼吸变得均匀,她轻轻抽出手,摸过床头柜上的手机。
系统界面泛着冷光,选项A和B像两扇门,A门后面是未知的疼痛,B门后面是她原本的世界——没有顾承砚,没有小糖,没有伞柄上的字。
她的手指悬在B选项上,迟迟没有按下。
手机屏幕的光照亮了她的脸,她看见自己眼里有什么在闪烁——是小糖送的野菊花上的露珠,是顾承砚撑伞时倾斜的肩膀,是他说“学着去爱你”时,眼里碎钻般的光芒。
系统突然弹出新窗口,是她的手写输入框。
林疏桐望着窗外的月亮,指尖在屏幕上慢慢划动:“让我再试一次,这次,我想为自己活。”
提交的瞬间,系统提示音响起:“任务执行模式变更为‘自主触发’,倒计时重置为96小时。”
林疏桐关掉手机,转身缩进顾承砚的怀里。
他无意识地收紧手臂,把她往自己心口带了带。
她听见他的心跳声像擂鼓,一下一下,敲在她的耳边。
没人看见,她藏在枕头下的手,正紧紧攥着那半片碎玻璃——上面还沾着早晨的血,此刻被体温焐得温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