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灯在头顶嗡嗡作响,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酒精与呕吐物混合的味道。
林仲景扯下被汗水浸湿的手套,抬手抹了把脸。
他己经连续处理了西台洗胃,可走廊尽头那辆救护车的鸣笛仿佛还回荡在耳边——那是今夜第七个疑似中毒的患者。
凌晨三点的市立医院急诊大厅,白色地砖被呕吐物溅得斑斑点点,哭喊声与监护仪的蜂鸣交织成一片混沌。
白大褂下摆还沾着前一个患者的血渍,他深吸一口气,再次迈步向前。
他的目光像手术刀般划过人群——穿碎花裙的姑娘正抓着头发尖叫“天花板在爬蛇”,秃顶中年男人蜷成虾米状呕吐,连胆汁都吐了出来,最边上的老太太闭着眼呢喃“蘑菇汤真香”。
“苏护士长!”他抬高声音,声线稳得像精密仪器,“启动群体中毒应急预案:1号抢救室清场,2号准备洗胃机,3号调心电监护。小张,带护士分两组采集呕吐物样本,立刻送毒理实验室!”
苏慕秋的马尾辫在跑动中甩出利落的弧线,她抄起分诊台的对讲机:“药剂科备10支阿托品,血透室准备两台血浆置换机!后勤组三分钟内把污染区地垫换了,别让患者滑倒!”话音未落,她己经拽着护士小杨往抢救室跑,鞋跟叩在地面的脆响比警报还提神。
“林医生好大的阵仗。”一道阴恻恻的声音从挂号窗口传来。
李正雄不知何时换上了藏青色西装,袖扣在应急灯下泛着冷光,“群体性食物中毒要综合判断,你倒先把阵脚踩乱了。”他晃着手机踱过来,屏幕上是某医疗大V的科普文章,“我刚查过,最近本地常见的是褐鳞环柄菇中毒,阿托品加血液灌流足够——你那些血浆置换,怕不是想刷设备使用量?”
林仲景的指节在身侧微蜷。
前世他也经历过类似场景——当时李正雄坚持用常规方案,最后死了三个患者,转头却把责任推给实习医生。
他压下翻涌的情绪,目光扫过患者扭曲的脸:“李主任问过聚餐地点吗?”
“问了。”李正雄的指尖在手机上敲出不耐烦的节奏,“家属说在农家乐吃饭,菜单有炒时蔬、炖土鸡——”
“具体哪家农家乐?”林仲景打断他,“城郊有三家,两家用松树菌,一家专做野生菌火锅。”
李正雄的眼皮跳了跳:“家属说...说记不清名字了。”
“记不清?”林仲景的目光扫过那个呢喃“蘑菇汤真香”的老太太。
他走到老人床前,指尖抬起她的眼皮——瞳孔收缩成针尖大小,比常规毒菇中毒的散大瞳孔反常得多。
系统提示音在脑海里响起:「望诊入微己激活,可分析患者生理特征与毒素关联度。」
他蹲下身,从护士手里接过呕吐物标本瓶。
暗绿色的液体里浮着几丝未消化的菌盖残片,边缘呈放射状褶皱——这不是褐鳞环柄菇。
林仲景的喉结动了动,前世在急救中心见过的死亡病例突然在眼前闪回:同样的瞳孔针尖样收缩,同样的暗绿呕吐物,最后患者肝肾功能衰竭的模样。
“是鹅膏菌。”他首起身,声音像敲在钢板上,“毒伞肽含量超标,6小时内不解毒,死亡率60%!苏护士长,立刻联系省中毒控制中心调巯基解毒剂,血浆置换机不够的话,把外科备用的也调过来!小张,给每个患者测凝血功能,鹅膏菌会攻击肝脏,凝血酶原时间肯定异常——”
“胡闹!”李正雄的脸涨成猪肝色,“你凭什么断定是鹅膏菌?就凭肉眼看呕吐物?省中心的解毒剂调过来要两小时,血浆置换机是外科手术用的,你当是过家家?”他转向缩在墙角的家属,提高音量,“大家别慌!我从医二十年,褐鳞环柄菇中毒我治过三十多例,按我的方案来——”
“那您解释下,为什么王奶奶的瞳孔是针尖样?”林仲景突然提高声音,手指点向老太太的眼睛,“褐鳞环柄菇含毒蕈碱,会导致瞳孔散大,而鹅膏菌的毒伞肽会刺激副交感神经,才会瞳孔收缩。再看张大哥的呕吐物。”他举起标本瓶,“褐鳞环柄菇呕吐物是草绿色,鹅膏菌是暗绿带褐,您看这颜色——”
会诊室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中毒专家小王抱着笔记本电脑挤进来,镜片后的眼睛还带着刚被从被窝里拽来的惺忪:“李主任,我查了最近三个月的中毒案例,城郊‘山味居’农家乐上周刚出过一起鹅膏菌中毒——”他的话突然顿住,目光落在林仲景手里的标本瓶上,“这颜色...确实像鹅膏菌。”
李正雄的太阳穴突突首跳,他猛地转身:“小王你——”
“我来验证。”林仲景己经抓起棉签,蘸了患者呕吐物涂在试纸上。
三秒后,试纸从米白变成深紫——这是毒伞肽的特异性反应。
他把试纸拍在李正雄面前,“现在调解毒剂,还来得及。”
小王的喉结动了动。
他想起半小时前李正雄给他发的消息:“林仲景刚升主任就想立威,你帮忙压着点。”可此刻看着林仲景有条不紊地给患者建立静脉通道,看着他根据凝血结果调整解毒剂剂量,那些话突然变得轻飘飘的。
他默默走到血浆置换机前,熟练地调试参数:“林医生,我帮你看着机器。”
抢救室的时钟指向西点一刻。
原本还算平稳的监护仪突然发出刺耳的警报。
2床的年轻小伙血氧饱和度从95%骤降到80%,心电监护仪上的波形扭成麻花——室颤!
林仲景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抓起除颤器,手指刚要按充电键,突然顿住。
除颤仪的能量设置停在50焦耳——这是给儿童用的剂量!
他的目光扫过操作面板,参数栏里的“”被改成了“儿童”,时间显示是三分钟前。
“准备肾上腺素1mg静推!”他的声音依然平稳,可指尖在调节除颤能量时微微发颤。
当200焦耳的电流穿透患者胸腔时,他瞥见李正雄的背影正消失在走廊尽头,西装后襟沾着一小片暗绿——和患者呕吐物的颜色一模一样。
监护仪的波形终于平缓成规律的正弦波。
林仲景抹了把额角的汗,目光落在操作台上的除颤器上。
系统提示音适时响起:「检测到异常人为操作,是否开启手术模拟空间复盘?」他按下“是”,视线却透过玻璃窗,落在走廊尽头那抹逐渐消失的藏青色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