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戌时三刻的梆子声透过绣庄地砖缝隙渗进地下室，烛台上的羊油烛芯爆出几点火星，照亮蛛网密布的穹顶。苏锦绣跪在青砖地上，素白襦裙拖曳在潮湿的地面，裙角绣着的银线兰草纹己沾了泥渍。她面前摊开的《江南商路秘图》边角磨损严重，朱笔圈出的十二处红点在烛光下宛如滴血的朱砂痣——那是苏家世代经营的绸缎庄，分布在运河沿岸的扬州、苏州、杭州三地。
"春桃，"她用银簪挑起烛芯，火光明亮了几分，映得图上标注的"漕运暗渠"字样清晰可见，"去沈府递帖，就说明日巳时在醉仙楼设宴，邀京中五品以上命妇共赏新绣的《百鸟朝凤图》。"
春桃捧着描金拜帖的手微微发抖，绣帕上的并蒂莲纹被攥得变了形："小姐，沈明姝母女前几日还在背后嚼舌根，如今找她们......"
"正因她们是太子党羽的眼线，才更要请。"苏锦绣指尖划过图中扬州"云锦阁"的标记，那里用极小的字注着"可囤棉麻三千匹"，"太子想借户部查账困死相府，我们就得在他封死钱路前，把绣庄的活水引到边疆去。"
地下室角落里堆着的樟木箱"吱呀"一声被推开，露出码放整齐的地契文书。最上面的紫檀木匣打开时，十二枚田黄石印章在烛光下泛着油光，每一枚都刻着不同的商号名字。苏锦绣拿起刻着"锦绣行"的那枚，指腹触到印纽上雕刻的凤凰尾羽——那是母亲临终前交给她的嫁妆，如今却要化作沙场的粮草。
"把这些地契全换成银票，"她将木匣推到春桃面前，银簪在图上画出一道弧线，"分三批运往漠北：第一批走海路，用商船伪装成丝绸货物；第二批走陆路，雇镖局押解时宣称是江南富商捐的冬衣；第三批......"
她忽然顿住，目光落在图中秦岭深处的"陈仓古道"标记上。那是条废弃百年的栈道，地图上用朱砂画着骷髅头，旁注"瘴气弥漫，行人止步"。
"第三批由我亲自押运。"苏锦绣的声音陡然冷冽，簪尖刺破图纸，在"陈仓古道"西字上留下个洞，"告诉影卫营，让他们在栈道入口备好硫磺火把，三日之内，必须打通这条死路。"
春桃吓得差点打翻烛台："小姐！那栈道十年前就塌了一半，前年有商队进去，没一个活着出来......"
"正因如此，才最安全。"苏锦绣起身时，裙角扫过墙角的蛛网，惊得几只蜘蛛仓皇逃窜，"太子党羽盯着运河官道，唯有这条被遗忘的险路，能把物资悄无声息送到萧世子手中。"
她走到墙角的兵器架前，取下一柄锈迹斑斑的匕首。这是母亲当年藏在绣绷里的防身武器，刀柄用七彩丝线缠绕，此刻在烛光下显出诡异的光泽。当匕首划开一幅新绣的军旗时，金线绣的麒麟纹断成两截，露出夹层里用油布包好的密信——那是萧景琰前日派人送来的战报，末句"缺粮缺械，望速援"的字迹被指腹磨得发毛。
"相府若倒，一切皆空。"苏锦绣将密信贴身藏好，匕首在军旗边缘割出锯齿状的裂口，"把绣庄近三年的盈余都算上，能换多少箭矢甲胄，就换多少。告诉各商号掌柜，就说是为了给边疆将士做冬衣，与相府无关。"
春桃望着堆满地下室的绸缎布匹，想起小姐多年来熬夜绣制的精品，眼眶不由得发红："那可是您亲自染的云锦，还有去年得了宫里赏的《千里江山图》绣屏......"
"比起将士的性命，这些算什么？"苏锦绣打断她，指节叩击着身旁的木箱，发出空洞的声响，"去账房把流水簿取来，我要核对外销丝绸的账目——太子既然想往相府泼脏水，我就让他看看，苏家的钱究竟花在了哪里。"
与此同时，太子府的暖阁内，鎏金熏笼燃着昂贵的龙涎香，却驱不散赵衡脸上的阴霾。他把玩着手中的翡翠扳指，玉色在烛火下变幻，宛如深潭里的毒蛇信子。
"苏锦绣那边有动静了吗？"他头也不抬，蟒袍袖口扫过紫檀木桌上的户部公文，"明日巳时，户部侍郎会带着钦天监的人去相府掘地三尺，我倒要看看，她那些见不得光的私库......"
"殿下，"暗卫突然从屏风后闪出，单膝跪地呈上一封火漆密信，"边境传来急报，萧景琰的玄甲军突然补足了三个月的军需，据说......是江南商贾联合捐赠的。"
赵衡捏着扳指的手猛地收紧，翡翠冰凉的触感让他打了个寒颤。密信上用朱砂画着的商船队图案还带着潮气，显然是刚从信鸽腿上取下。
"商贾捐赠？"他冷笑一声，扳指在掌心转出清脆的响声，"苏锦绣倒是好手段，把贪墨的军饷说成捐赠，就能脱罪了？"
"不是......"暗卫的声音压得更低，"据查，这批物资里有三千匹蜀锦、五千张硬弓，还有......十万支刻着'锦绣行'标记的狼牙箭。"
翡翠扳指"啪嗒"一声掉在桌上，滚到户部公文的"贪墨二十万两"字样旁。赵衡猛地起身，蟒袍下摆扫翻了案上的茶盏，滚烫的参茶泼在密信上，将"锦绣行"三个字晕染开一片暗红。
"不可能！"他盯着信中"陈仓古道"的标记，那里画着个诡异的笑脸，"苏锦绣怎么会知道那条死路？三年前我派暗卫探路，都折了一半人手......"
话音未落，窗外突然传来夜枭的叫声，那声音凄厉刺耳，惊得檐角铜铃一阵乱响。赵衡猛地掀开窗帘，只见庭院里的梧桐树下，不知何时多了堆烧焦的绸缎灰烬，火星在夜风里明明灭灭，像极了绣庄地下室里烧掉的假账。
"殿下，"暗卫递上另一封密信，"沈明姝刚派人送来消息，说苏锦绣明日要在醉仙楼设宴，邀命妇们观赏新绣品。"
赵衡看着信末沈明姝画的那朵残缺的牡丹，突然发出一阵狂笑。他捡起地上的翡翠扳指，用力套回手上，玉色的光泽在他眼底映出阴鸷的光："好，好一个苏锦绣！想借命妇之口洗白？我倒要看看，她拿什么堵住天下人的嘴！"
他转身走向书案，提起狼毫饱蘸浓墨，在空白宣纸上写下"彻查"二字，笔尖的墨滴落在"锦绣行"的密信上，将那三个字彻底染黑。窗外的夜枭又叫了一声，这次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诡异的笑意，仿佛在嘲笑这场即将拉开帷幕的暗度陈仓之计。
绣庄的地下室里，苏锦绣正用匕首在军旗上刻着最后的印记。当她刻完萧景琰的"琰"字时，刀锋划破指尖，鲜血滴在麒麟的眼睛上，让那金线绣成的兽瞳瞬间有了生气。春桃捧着包扎伤口的布条上前，却见自家小姐望着军旗，嘴角扬起一抹冰冷的笑。
"通知影一，"苏锦绣用鲜血在军旗角落画了个玄鹰标记，"陈仓古道的硫磺火把，务必在明日酉时前备齐。太子想堵我的路，我就偏要从他眼皮子底下，把刀插进他的心窝里。"
烛火在她眼中跳动，映出与平日截然不同的狠厉。她知道，这场暗度陈仓的博弈，不仅关乎相府的存亡，更关乎漠北战场上数万将士的性命。而她手中的匕首和绣针，将成为刺穿黑暗的最锋利的武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