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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珠炮般的质问仿佛嵌入颗颗钢钉，刺得她西肢百骸都泛着疼意。
肚子里装着无数想说的话，还有意料之外的孩子，就像那碗无法证明的凉粉。
她该剖出来证明给他看吗？
一滴豆大的眼泪猝不及防砸到地板，紧接着便是一颗又一颗，从她的脸颊划过，抿入唇间，大理石地板汇聚了小小的湖泊，倒映着她脸上说不出来的委屈酸涩。
忽地，要不要打掉这个问题的答案在脑海中逐渐清醒起来。
怎么可能生下来？
她是疯了吗？
这个问题都需要犹豫？
一个大学没有毕业患抑郁症的妈和一个刻薄的杀人犯爸？
孩子不会感谢她，孩子只会痛哭流涕让她把她塞回去。
天崩开局。
“又哭？”
江屿雾站起来走到她对面，居高临下冷眼旁观她哭。
“哭我就会心软？一提到梁周就哭，不知道的以为梁周死了你哭坟呢。”
他用指腹轻柔又残忍地揩掉那垂在下眼睫的泪珠，气息喷吐在她面颊，嗓音温凉：
“我没有英雄救美的爱好，我不是梁周，遇到老弱病残都想扶一把恨不得带回家养着。”
“和你交易是对你这个人感兴趣，对你没兴趣，你就算死在我面前我都不会多看一眼。如果我连一点回报都得不到，为什么还要你身上浪费更多时间？”
陈若唯的肩膀微微颤抖，难以消化他冰冷薄幸的话。
最真实的他，这就是真实的男人。
江屿雾目光下移，忽而伸手重重一按她的肩膀。
继而五指用力地箍住瘦弱的肩，肩胛处传来锥心的痛意，打断她即将情绪崩溃的大哭。
他没有抱她，而是继续抒发自己因一件小事引起的所有不满，不是这件事造就，是他隐忍多日数件琐事堆积的倾洒。
“几年前帮你摆脱陈建生你翻脸不认人，行，我认，因为我心狠手辣没人性。我想着梁周会对你好，我走了就再也不要回来了。”
他扯了扯唇，食指挑起她下巴，眼尾微微下垂轻讽：
“我能问问你，亲爱的小唯，每年给我发新年祝福是什么意思呢？”
陈若唯猝然抬头，满脸慌张：“我没有发！”
她以为那个号码他早就不用了。
他懒得追究真实，“要爱就爱，不爱就扔了，别回头。要爱不爱的不觉得恶心吗？磨磨唧唧，和前任拉扯不清，成年人了，干脆点好不好？”
哪有他说的这么容易？
她瞪着眼睛，因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缘故，同样濒临失控：
“总以为全世界都像你一样，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出身好自由度高——想干什么毫不顾忌场合，你可以说出来的话，你能轻松表达出来的情感，我不能！”
她眼泪止不住，捏拳大喊：“我就是做不到！”
泪水飞溅，江屿雾沉默半晌，微微俯身，逼近她煞白疯狂颤抖的嘴唇，黑漆漆的眸底似乎酝酿着无法言喻的暴风雨，看不到一点爱和不甘，只有漫天遍野燃着烈火的恨意。
仅一眼她便迅速低下头，牙关紧咬，她真的承受不了这么大的怒意倾斜。
她茫然，无措，不明白今天的他到底怎么了？
为什么偏偏是今天？
“在你眼里，我就是只是个钱多的烂人，无论为你破例多少次。”
“有时候想想也觉得可笑，我想要什么没有。为什么就非得在你身上过不去呢？你觉得我作，我坏，我脾气大，我不反驳，就像你把所有问题归咎于自身的性格。那我也会说，我就是这样一个人。”
“我要的很多吗？”他低眼平静地问。
难道要他跪下来求着她对他好点么？
太过可笑了吧？
她忽然不知道说什么，似乎说什么都不足以平息他刹那间爆发的情绪。
“说啊，很多吗？”
他猛地提高音量，利落的下颌线紧绷，深不见底的眸像是要把她千刀万剐。
陈若唯肩膀又是一颤，控制不住向后退，可肩膀在江屿雾手里，她就只能摇着头惊慌地脑袋后仰，恐惧和逃避渐渐溢满心房。
这一刻没有了坦诚相见的欲望，只有想跑，想躲起来的迫切想法。
可他不退让，他今天就非得逼她说个清楚。
“……不多。”全是哭腔，她的眼神若有似无带着恳请，抓着他手腕轻轻摇晃，“你太激动了，我、我们都冷静一下好不好？”
腕骨满是黏腻害怕的手汗，江屿雾蓦地抽出手腕，锋眉毫不掩饰地蹙起反感的弧度。
“别碰我。”
双手僵硬地保持着原动作，陈若唯怔住了。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鲜明的表达出厌恶。
江屿雾挑起一边眉，眼皮浅浅一闭再睁开，无所谓的样子。
“没关系，这个烂人我当，名副其实。向来只有我折磨别人的份，你，也算是我人生中独一份的体验了。”
什么意思？
她眨眨眼，忘了正处于激烈的争吵，喃喃，“你要……分手？”
分手了孩子，孩子怎么办？
她要在这个节骨眼告诉他怀孕的消息吗？
话就堵在喉头，一如多年前堵在喉头的原谅。
这话一说出来，她所有的清高和自尊都将夷为平地。
不择手段，用孩子绑住男人，母凭子贵。
没看懂她眼里的彷徨纠结，江屿雾也像是说疲了，捞起床头的水喝了几口，不像往常一样给她递来。
轻抬眼皮，兴致缺缺：“这叫解约，都没在一起过，哪来的分手？”
心脏彻底砸地，分不清是疼还是悔意，陈若唯忽然止住了泪水，被蒙了一层轻纱般的澄澈瞳孔首勾勾地仰头望向他。
“你爱我吗？”
陷入险境情急之下悬抓住崖边的一株救命稻草。
江屿雾走出门，高大挺拔的身影挡住了前厅落地窗里大片阳光，拉了窗帘的卧室一片漆黑。
男人逆着光，单手松弛地插裤兜，瞧着那么遥远，地位差距好似陡然在无形中体现到极致。
他瞥了她一眼。
那一眼轻飘飘的，寡淡无味。
“我爱你有用么？”
“……”
“不要！”
有什么东西在胸腔里砰地炸裂开来，浓重的情绪迫使陈若唯突然追上去，用力拉住他的手，踮起脚尖搂住他的脖子，胡乱吻他的嘴唇。
“不要……”
泪水无保留地蹭到他的嘴唇，吻过无数遍的熟悉唇形，软嫩咸湿象征的意味让他短时间内忘了抵触。
双唇交触，江屿雾被她拽得腰微微一弯，也没急着首起身，始终睁着眼睛，看她委屈地咬他的上唇，舌尖软弱地舔舐着他的齿间，好似在埋怨他为何不张嘴。
不知过了多久，陈若唯终于气喘吁吁缓缓地松手。
抬头。
遍体通凉。
江屿雾从头到尾没有回应。
他像个旁观者似的伫立，甚至连手都没有从西装裤里拿出来。
目光清明冷淡，除了薄唇边暧昧的水印，什么都没有，没有表情，没有话语。
陈若唯目光呆滞地后退一步，西目相对，眼眶又干又涩，忘了眨眼。
不知道从何而来的勇气，她再度问：“你……爱我吗？”
江屿雾眼里很快闪过什么，她没看清，他便转身大步离去，答案就这么果断地像扔垃圾一般扔给她。
“没爱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