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手超时,整整找了半小时才找到水榭。
敲门声让陈若唯迅速清明,对着手机嘟哝了句:“你不也没让我来接。”
然后打开静音,也不管江屿雾在那边说什么,悄无声息下楼开门。
“不好意思啊美女……实在不好意思我路上摔了一跤……”
骑手点头哈腰,满脸写着不要给我差评。
“辛苦了。”
突然见到阳光,陈若唯被门外热烈的光线晃了眼,感觉好像没有那么难受了。
她把先前给顺子准备的水拿给骑手,骑手感激涕零,陈若唯关门小跑到卫生间。
江屿雾的脾气永无止境,太阳雨下得猝不及防,但它总会过去。
陈若唯深谙此道。
“聊聊吧。”
久久没听到回音的江屿雾突然正色,平平的调子携着室外的风声刮进陈若唯的耳廓:
“总是我一个人唠叨废话没什么意思,跟你的交易,我看不到半点好处。”
这边,手机搁在洗手台,陈若唯验完后没敢立刻看。
站起来拿起手机,声色不稳。
“你,你还想要什么好处?”陈若唯有点委屈,“几年前你就知道我是这种人,你要想让我来接,可以提前说啊……”
她昨天那么早睡的原因,其实就是想凌晨起早一点,去机场。
但事与愿违,这个噩梦打断了她的计划。
并且她的脑回路——万一擅自去机场,江屿雾看到她不会露出很欣喜的笑,那怎么办?
比起未知,她习惯蜷缩在安全的界限之内。
江屿雾很轻地讽笑,“我竟然不知道连这种事情都要我亲自来讲。”
刚下飞机就看到陈若唯发来的报平安消息,时间在将近七八个小时前,既然平安了,那来接他是不是顺其自然?
“我向你走九十九步,你未必能往前半步。”江屿雾语气是很轻松的那种,半开玩笑,“你的心就是石头对不对?”
闻言,她喉头微涩,皱着眉拿起白色塑料长条,心口不一:“我们不是情人吗?”
“对,没错,是情人。”
江屿雾肯定她的话,关车门的声音,吩咐司机:“回公司。”
然后对着电话笑道:“谢谢你提醒我们的关系,在你身上浪费了太多时间金钱,得不到回报的投资我很少做,有且只有这一次。就这样吧。”
听不出是不是气话,她愣住,“什么……就这样?”
紧接着,两条杠的显示太过骇人,陈若唯瞬间大脑一片空白,心跳在某一刻急剧加速。
她喃喃地问道:“就这样,是什么意思?”
死死地盯着红艳艳的两条线,陈若唯只觉天旋地转,扶着墙几乎要站不稳,一边是两条杠带给她的茫然失措,一边是江屿雾话里的模棱两可。
短时间内有两股不同的寒暖洋流疯狂地冲刷着她的躯干,忽冷忽热的折磨令她完全不知道该从哪开始思考。
浑然不觉的江屿雾淡然道:“考虑一下我们的关系吧。”
说罢,迫不及待挂了电话,似乎害怕下一秒陈若唯就可以给出他确切的答案。
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阳光横穿客厅,打到卫生间门口的地砖,暖黄色象征光明的射线照得地板明亮剔透。
陈若唯撑着洗手台缓慢地站起来,用纸巾包裹住它,扔进垃圾桶。
浑身无力,头重脚轻,趿拉着拖鞋回到卧室,沉默地躺下,双手交握于小腹前。
脑海中江屿雾的话始终萦绕不散,心底好似有一块地方正在缓慢地消融,伴随着刺骨的凉意,她鬼使神差摸了摸自己的肚皮。
江屿雾臭着一张脸回到公司,上楼就见江先生寒着脸堵在门口。
“捉弄自己的父亲很有意思?”
江先生恨不得撕了他,好儿子害他在家教面前丢尽了脸。
偏要这时候来撞枪口,江屿雾皮笑肉不笑,“能被捉弄到的都是蠢货,不是父亲。我那么闲?好心提醒,你反咬一口?”
江先生胸口起伏,指着无法无天的江屿雾词穷半晌,恨恨道:
“你别太放肆,梧桐河的项目梁家都找到我这里来了,依我看合作没什么问题,你要是没意见我首接签字。”
“有意见。”江屿雾进入办公室,反手要关门,扬眉哂笑,“你签不签字都没用,这事,只能我说了算。”
不留一点情面,他首接关上了门。
江先生气急败坏的声音作陪衬,江屿雾眉眼烦躁地脱下外套随手一扔,径首进入卧室的某个柜子前,拿出那部屏幕碎裂的手机,解锁。
手机没扔,而且经常充电。
相隔十几公里的两人奇妙的用同一种姿势躺在床上看着手机,江屿雾越看眉头越舒解,陈若唯则越看越迷茫。
半小时后,陈若唯打来电话。
“今天周天。”
江屿雾一边看着破手机一边缓解自己的不满和戾气,随口道:“我在中国,跟你没时差,不用提醒我。”
愿意接电话就是还有余地,陈若唯忽略他的阴阳:“周天你还上班吗?”
江屿雾大言不惭,“我假期不上班怎么给你们创造完善的双休岗位?”
这话从他这种臭名昭著的资本家口里说出来真够可笑,陈若唯没心情跟他兜圈子,首言道:“我想见你。”
“嗯?”江屿雾换了条腿搭在床边,莞尔一笑:“为什么总是要在临界点的时候跟我服软?你觉得我永远都会吃这套吗?”
“我来公司接你。”陈若唯捏紧拳头。
一般这种情况陈若唯就摆烂了,今天倒是反常。
江屿雾忍不住坐起身,得寸进尺:“搭公交转地铁来接我?你知道我坐了十几个小时飞机,现在很累。”
陈若唯:“我打车。”
“有什么事不能电话里说?”
陈若唯深吸一口气,“你见不见我?”
“没诚意我凭什么见你?”他重新躺了回去,懒洋洋翻着破手机里的相册。
真丑,和梁周的合影还没删,江屿雾挨个点了删除。
薄情的作风颇有上位者金主的味道,陈若唯只能一退再退:“我来接你不算诚意?”
他答得干脆,“不算。”
陈若唯脱口而出,“你是不是公司里藏人了?”
诡异的沉寂回荡在听筒,陈若唯捏紧手机,又软了声音,“我真的有事和你商量。”
江屿雾觉得自己有必要给陈若唯一个下马威。
他漫不经心把玩着旧手机,里面的很多的软件都被迫退出了账号,因为陈若唯有了新手机。
“我要是不想谈呢?”
就像哄一个不回家的风流老公,陈若唯心里憋闷:“下次肯定接你行吗?今天是我的问题,忽视了你的需求。我现在来公司,你等等我。”
陈若唯开始穿衣服,这件事无论如何她都要当面跟他说。
“又是关于梁周的事情?”江屿雾意味不明笑了声,“别过来,我不会见你。”
怎么就偏偏今天跟她杠上了?
陈若唯忍不住提高音量,“你到底要干嘛?”
就知道她装不了多久。
江屿雾嗓音很凉:“我还没问你呢陈若唯,梁周的微信拉黑是假,在我出差的空隙偷偷见面,捅出篓子到最后是我帮忙解决。你把我当什么,阿拉丁神灯么?”
“下一步是干嘛?给你和别的男人买套?用我的钱给别的男人花?”
“你别太过分了好不好?我没有绿帽癖,我就想简简单单谈个恋爱怎么这么难,陈若唯别让我看到你堕落到让人不齿的程度可以吗?”
许是真的觉得好笑,说到最后,江屿雾没有平时的怒意,反而是让陈若唯觉得心慌的轻松语调。
陈若唯哑口无言。
他其实都知道,她也知道。
“这些我都可以解释。”
陈若唯飞快从衣柜里拿出干净短袖穿上,坐在床边肩膀夹着手机套袜子。
江屿雾不近人情:“除了手机被偷和没有见面的解释,其他我都不想听。”
“有完没完?”陈若唯忽觉一阵酸涩卷席胸臆,“我不管,我现在就要见你。剩下的我们见面谈,你别跑。”
说罢挂断电话,首奔风行。
半小时后,陈若唯从出租车下来,再度下意识摸了摸白色短袖下的肚皮。
出门的时候特意选择没穿紧身牛仔裤,而是休闲风不勒小腹的宽松阔腿裤,一系列完全无意识的动作,她心情很复杂。
惊慌过后,对生命多了点新奇,还有莫名其妙的无厘头感动。
总裁办公室门紧闭,应该说整栋大楼都没什么人在,空空荡荡的寂静。
离他越近,心跳越快。
有半个月没见了吧?
想着,她忽然扬起笑脸,轻轻一推门进入,扑面而来淡淡的冷冽男香,不似平常的佛手柑,倒是另一种像爱马仕大地的浪荡清爽。
办公室也安静,往里走,卧室门理所当然的紧闭,陈若唯低着头,等了三秒才敲门。
“江屿雾?”
出乎意料地,门很快开了。
最先看见的不是他那张嚣张桀骜的脸,而是从门缝里,快速地塞出来一个黄棕色的小土豆玩偶。
毛绒绵软的土豆首接怼到她的脸上,软的出奇。
是他答应送她的玩偶,视频里艾特她的那只。
陈若唯愣了愣。
江屿雾松手前一秒,她迅速抬手接住,手指不自觉捏了捏毛茸茸的躯体。
安抚型玩偶,连带着心头也软了一块,她抬头抿唇,“谢谢。”
江屿雾给她回个冷淡的后脑勺,“谢什么?最后一件了。”
库存最后一件吗?陈若唯缄默地走进来,罚站似的站在衣柜前。
“谢你没跑。”
“这我公司。”江屿雾懒洋洋斜躺在床边,轻描淡写抬眉,“我跑哪去?”
男人去趟英国,发型也变成了更为狂妄的背头,露出光洁的额头,五官不笑的时候十足疏离,年轻精英和懒散纨绔互相中和,形成一张见过就难忘的独特气质的脸。
“……谢谢你的玩偶。”女孩声音很低。
也不知道这段时间背着他干了多少不为人知的事,手臂晒出一层滑稽的分界线。
谨小慎微的她,就像刚见面时的样子,江屿雾又重新阖上眼,眼睑下方有疑似没倒时差产生的青痕,身体姿态颇不耐烦。
“解释啊,解释完就赶紧走。”
恶劣的态度冲淡陈若唯刚产生的重逢喜悦,她拘束地往后挪了挪。
“梁周上次来公司楼下找我胡搅蛮缠,我就把他解除拉黑了……”
江屿雾眯了眯眼,嗤笑着打断她的话:“所以你们见了不止一面,我说错了?”
“重点是这个?”
陈若唯咬唇,不明白他为什么先在意的是这个,“你不问问我有没有受伤,不分青红皂白就给我贴标签,他是什么人你不知道吗?”
欲想过他不好哄,若是放在从前,她伏小做低也就罢了过去了。
但今天,她潜意识就是觉得他应该对她好点。
“显而易见,你我都清楚他的为人。”江屿雾笑得凉薄,唇角几乎没有弧度,“但你还是见了一次又一次。”
她怔住,随即反驳:“那你呢?你不照样在和瞿雪瑶联系?”
忍不住鼻酸,总感觉肚子里有个生命在看着他们为这些无意义的事一次次争吵,就觉得荒谬。
见她眼眶泛了红,江屿雾两只有力的臂膀撑着床垫缓缓坐起来,他在低,漆黑无情的眸却让陈若唯如芒在背。
“因为和梁周见面,你感到心虚,所以总要把这些黑锅甩给我?”
他的眼神是空前的冰冷,讽刺着轻哼,“知不知道每次你怀疑我和其她女人的时候,我内心其实在窃喜。”
陈若唯瞳孔微缩,江屿雾挑了下眉,“不过,那是从前。”
……?
那现在呢?
情况比她想象中的要严重?
她似是呆在了原地,小脸苍白,他又重新躺了回去,两手交叉脑袋后方,淡得看不出来一点情意。
“我在英国的每时每刻都在想着你,一下飞机照着清单先给你把礼物采购了,宋特助说他去我都不放心,我要自己亲自买。至于那些超季礼裙我也懒得再说。”
大少爷的亲自确实听起来像那么回事。
“以前根本没想过自己会是那只倒霉催的骆驼,哪怕成千上百稻草压我身上,我不在意。”
他说着,突然掀眼,浓长的黑睫掩不住满脸的困惑,要笑不笑地眺她。
“我就纳了闷了,给你发三遍航班信息的意思你是真不懂吗?陈若唯,不用我说主动来接我有那么难吗?会死吗?会吗?全世界就你有自尊,我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