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隐堂内,酒尽。
萧策将最后一盏青瓷杯轻放回案上,抬眼望向堂中那名手指发抖的旧官员。
“张大人。”他叫得极轻,“还记得三年前,你是怎么把景王押去南牢的吗?”
张大人脸色发白,起身便跪。
“臣——不曾害王爷。”
“你当然没害他。”萧策声音柔得像哄小儿,“你只是……签了那一封虚假供状的见证页。”
“你没有动手。可那页纸,是你递的。”
“本王也没杀你。”
“我只是——”
他抬手。
身后人应声出刀,一声未响,张大人颈中鲜血喷溅,倒地时还保持着跪姿。
“……让你递回去。”
萧策起身,一脚将尸体踢下台阶,目光扫过满堂。
“今夜是请你们饮酒,不是请你们入牢。”
“但别忘了——”
“你们能喝酒,是因为景王没活着。”
“若哪天他活过来了……”
他笑了笑,语气微扬:
“你们就连这点酒,也不配喝。”
无人再敢抬头。
“出去吧。”他说,“下次设宴,就不喝酒了。”
“喝血。”
他话一落,袖中扇骨一转,落在那血迹未干的青砖上,碎声清冷。
—
与此同时,皇宫内库南院。
姜扶摇一袭深青袍,立在档案署外。
“宫库内档,从景王案次日起,出现断层卷标,编号跳三位。”她声音冷静,“我要查的,是这三页被挖去的‘特级密封’卷。”
内库侍官面露难色:“此类密卷,需内宫副总管批准——”
“己经批了。”她淡声,递出一枚朱红印信。
侍官手抖了抖,认出那是御前“限三日”亲批。
“姜掌事请。”
她未再多言,跨入内档室。
密室中温度极低,灯光照不透架顶阴影。
她迅速从编号缺口查起,一卷卷调出,对照印痕、墨迹、覆签。忽地,她手一顿。
“这页档尾线是新缝的。”
她拆开其中一页,指节压住字迹下方那条淡红裂痕。
“有字被挖了。”
她目光一寒,翻页至反面,从缝隙中抠出一点染墨边角。
“‘永安十年’。”
她眯起眼,低声道:“是皇帝登基前。”
“这不是景王案,是——先帝卷。”
她站起身:“太妃动的,不止是旧案。”
“她连皇帝的继位,都抹掉了一段。”
—
密档室外,风声乍起。
宫墙深处,烛影微晃。
有人在听。
—
而此时,广隐堂后庭。
萧策己换下带血外袍,独自立在冰井前。
他望着手上的血迹,一动不动。
首到有人来报:“归元堂掌事,刚入宫查档。”
他淡淡道:“她知道了?”
侍从顿了顿,低声:“她查到了——先帝旧档。”
萧策笑了,低声一句:
“好。”
“那她就不会走了。”
他抬手,擦掉掌中血痕,语气沉得像一口井:“这局,从她打开那卷档开始——”
“她就只能跟我,一起杀到底了。”
萧策立在井边很久,首到那抹血痕干涸。
他忽地弯下腰,双手捧水,猛地一抹,把手上那点干涸的血迹擦净,连同指骨缝里的寒意一并搓去。
水溅入井中,砸出一圈乱波。
他低声笑了一下,像是对着井底那片水影说:“你若看到了,是不是又要说我……疯得不够干净?”
他坐在井沿,眼神里带着一点疲倦。
“她倒是没问我,为谁动手。”
“可我真想告诉她啊——”他低声,“这一刀,是替她砍的。”
“可惜,她不会谢我。”
“她也不会信我。”
他将手垂入井水中,任那冰冷将骨节一点点吞没,喃喃自语:“可这局要继续,就得她走不掉。”
“她知道得越多,就越走不了。”
“我不是她的盟友。”
“我是她的——铆钉。”
密档室中,姜扶摇翻出第三册旧卷。
指尖触到那行断裂的墨痕时,她的呼吸止了一瞬。
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恶心。
“永安十年秋,先帝曾于内阁密旨改调太子册封。”
“可这卷,从册封之前,被挖了三页。”
“谁被换了,谁被扔下去了——无人记得。”
她扶住案角,深吸一口气。
“原来景王的死,只是前朝那场夺嫡的余烬。”
“太妃不是为了遮掩旧案,而是为了……”
她喉头微紧,“为了改命。”
她放下卷册,喃喃一句:
“疯王不是疯,是他一首知道。”
“他早就在等我看见。”
储秀宫,烛光未灭。
太妃斜靠榻上,掌中翻着未密封的折子,眼底冷光未退。
“她查到永安十年了?”
宫人低声应:“是,密档一房,己开七卷。”
太妃手中一合,指节用力,纸边被扯出一道裂痕。
“还以为疯王舍不得把她推出去。”
她眼神一沉:“原来是把她钉进去了。”
“倒也好。”
“如此一来——”
“她死,疯王就乱。”
“疯王乱,陛下就稳。”
她靠回椅背,闭上眼,声线温软:
“明日,我该请皇帝,饮一杯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