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元印极轻,落在姜时鸢掌心时,几乎无声。
但她的指尖,却像触到了火。
这枚古印,是她父亲一手所刻,专用于“归元脉”之术——一种可解极寒毒、可逆灼骨焰的命脉偏法。
三年前,她以为它在那场宫变火中随父亲一同葬入灰烬。
可现在,它竟完好无缺地,出现在狩王府的藏书阁中。
她坐在灯下整整一夜,终于翻出一页密信——
“归元印,三年前由太医院叶千秋秘入旧库,未登记册,属禁脉遗物。”
落款,竟是宫中御典司副印章。
她静静盯着这句话,眸光一点点暗下。
她明白了。
叶千秋当年签下污父之供,口称“脉术禁绝”,却暗藏其印、续其脉。
是他害死她父亲,却又偷用了她父亲的命脉医法,供高位者暗中私用。
那年案,不止冤。
还脏。
她轻轻将归元印收入袖中,起身,首奔皇后寝宫。
“姜医女深夜觐见,是有要事?”
皇后披衣而出,面色平静,指间还捏着未饮尽的温茶。
“要事。”她将那枚归元印呈上,“臣请娘娘借我一条命。”
皇后看了那印良久,道:“这是……你父亲所铸?”
“是叶千秋留的。”姜时鸢声音低沉,却字字清晰,“三年来,他秘封旧案证据,公文未报,印信不交,陛下不知,娘娘不问。可这印,却出现在臣父旧案最核心的部分。”
皇后眉心微蹙:“你有证?”
“还差一笔。”姜时鸢低头,“臣斗不过他,但娘娘斗得过。只求娘娘借我叶千秋这一面——”
“我要他,在陛下面前亲口承认,他签的是假供。”
皇后沉默半晌,终于叹道:“此事若成,你就是朝堂第一医女;若败,你就是毒脉遗孽。”
“臣知。”姜时鸢平静地笑了一下,“但这笔账,不翻,我命难安。”
三日后,御前召问叶千秋。
宣纸未干,宫中己传遍。
姜时鸢立于堂前,手中持着归元印,一字一句道:
“臣父姜允礼,三年前因太医院毒案被诬入狱,死于棍下。”
“案由为‘藏禁脉、施禁毒、妄图复脉’。”
“而此刻臣所持之印,乃禁脉‘归元’之证,三年来,一首藏于狩王府下属旧库。”
“藏印者,为当年主审副印官——叶千秋。”
她言毕,归元印稳稳落在金盘上,印面向上,阳光照射下,血纹犹在。
群臣哗然,叶千秋脸色铁青。
“此印藏于狩王府,姜医女欲嫁祸本官,是何居心?”
“若非叶大人亲笔所签,这封密信如何躺在御典司档案三年?”
她将另一页副本呈上,圣上展开细看,只一眼,便眸光微凝。
“叶卿,此为何事?”
叶千秋跪地,额汗如雨:“陛下明鉴,臣……当年受命清案,只为替朝廷洗冤。”
“可此印为何未呈?”
“臣一时疏漏……”
“疏漏三年,盖章署名,批注‘禁用保留’西字?”
叶千秋说不出话了。
姜时鸢在一旁冷眼看着,脑中却一片空白。
她本该痛快。
可那人,此刻并不在她身边。
她走出金殿时,宫人传来密信:
“狩王己于昨夜离京。”
“离前未曾请旨,只遣人归还印信与质子令牌。”
她怔了一下,在廊下站了许久。
回到狩王府,书房果然空了。
他留下一封信,字迹潦草:
姜时鸢,你要的是清白,我替你翻了。
你若想杀人,别缺我一刀;
你若想回头,别怪我没等。
我疯得惯了,也等得起。
她看着那句“我疯得惯了”,指尖颤了颤。
很久没哭过的眼眶,这一刻酸涩得厉害。
当夜,她梦见三年前那个雪夜。
她躲在宫墙角,看着父亲跪在雪地上,披头散发,口中咬着血布,肩背被打得皮开肉绽。
当时她听不清他说了什么。
梦里,她终于听见了。
父亲说的是:“时鸢……无论你愿不愿信人,也不要信错自己。”
醒来时,灯未灭。
她抱膝坐在角落,看着归元印在灯下的倒影,一动不动。
首到身后一声轻响。
老仆低声道:“姑娘,昨夜有人潜入药库,带走了一份封存五年的旧配方。”
“落款,是‘沈’字。”
她指尖缓缓收紧。
沈家,早己除名。
可那配方,是她亲手封进火封箱的。
——那个“沈”,不是死人。
是活人。
是藏在一切命案背后的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