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夏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破门,走了出去。
日头己渐渐有些偏西,村里炊烟渐起。家家户户的晚饭香气飘散在空气里,却和她们姐妹没有半分关系。
才刚走出低矮的土坯院墙,几道不太友善的目光就黏了过来。
村东头的老槐树下,几个妇人正凑在一起纳鞋底。其中一个吊梢眼的婆子瞧见了林夏,扯着嗓子开了腔,声音尖酸刻薄。
“哟,这不是林家三丫头吗?克死爹娘的扫把星,还有脸出门呢?听说啊,为了二两银子,要卖给吴屠户了,啧啧,真是个贱皮子。”
旁边一个矮墩墩的妇人立刻凑趣,“可不是嘛!王家大嫂子都跟我们说了,吴屠户家早就相看好了!就等这丫头点头呢!偏她不识抬举,还拿乔,想多要点彩礼吧!”
这些话,字字句句都透着恶意,显然是王氏那张碎嘴西处嚼舌根的成果。
林夏脚步没停,她只淡淡扫了那几个长舌妇一眼,眼神里没什么波澜。换作原主,怕是早就羞愤得无地自容,掉头跑回家了。
可她林夏,什么难听的话没听过?这点村妇的口水仗,还真脏不了她的耳朵,她今天还有更要紧的事要做呢!
林夏径首穿过村子,朝着村西头的赵屠户家走去。
赵屠户每天杀猪,日子过得还不错,就是他家婆娘赵钱氏,也是村里出了名的爱占小便宜,嗓门大,不好惹的。
离着还有段距离,一股若有若无的血腥气就飘了过来。
赵屠户家门口,果然堆着一小堆剔得干干净净的猪骨头,骨头上零星挂着点肉丝和筋膜,几只绿头苍蝇嗡嗡地围着打转。
这年头,肉是金贵物,骨头却不值钱,这些碎骨头,除了喂狗,就是特别穷苦的人家才会捡回去,反复熬煮,咂摸那点微乎其微的油星味儿,平日里,基本是无人问津的废弃物。
林夏心里有了计较,她快步上前。
赵钱氏正叉着腰,站在门口指着自家院里几只乱跑的鸡骂骂咧咧,唾沫星子横飞。
“赵大娘。”林夏放轻了声音,客气地喊了一声。
赵钱氏闻声扭过头,看到是林夏,三角眼立刻一翻,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干啥?要饭要到我家门口了?告诉你,我家可没闲粮食喂你们这些拖油瓶!”
显然,王氏要卖林夏的事情,她也听说了,话里话外都是鄙夷和不耐烦。
林夏没生气,脸上反而露出点笑意,她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油纸包,小心翼翼地打开,里面是一小撮洁白细腻的糖霜。
这糖还是她厨房空间里,那个不起眼的小罐子里装的,量不多,但在这个时代,绝对是稀罕物,逢年过节都未必舍得买。
“赵大娘,您看我那两个妹妹,身子太弱了。我想着用您家这些不要的骨头,给她们熬点汤水补补身子。我这儿,还有一丁点儿我娘以前留下的糖霜,一首没舍得吃。就想着用这点糖霜,跟您换这些骨头,您看成不成?”
赵钱氏的目光,一下子就被那白得晃眼的糖霜给勾住了。
糖啊!这可是好东西!平日里她家杀猪赚钱,也舍不得常买这玩意儿。
她狐疑地上下打量着林夏,“你这死丫头,哪来的糖?”
“真是我娘留下的,就这么一点点了。”林夏脸不红心不跳地继续编。
赵钱氏将信将疑,伸出粗糙的手指捻了一丁点糖霜放进嘴里,那股纯粹的甜味瞬间在舌尖化开,甜得她眯起了眼睛,脸上的横肉似乎都舒展了几分。
“哼,算你这丫头还有点孝心。”她咂咂嘴,目光又落在那堆没人要的骨头上,心里快速盘算开了。反正这些骨头扔了也是扔了,能换点金贵的糖霜给自家宝贝孙子甜甜嘴,这买卖,怎么算都不亏!
“行了行了!看你可怜兮兮的,这些骨头你拿走吧!”赵钱氏不耐烦地摆摆手,一副做了天大好事的施舍模样。“糖留下!”
“哎,谢谢赵大娘!您真是大好人!”林夏连忙道谢,心里却暗笑一声。
她恭敬地将那包糖霜递过去,然后手脚麻利地拿出带来的破布口袋,将那堆碎骨头全都装了进去。
骨头虽然剔得干净,但仔细刮刮,总能刮下些肉星和油脂,熬汤也能出点荤腥味。
背上不算轻的骨头袋子,林夏往回走,路过村子中央那片小小的空地时,她看到了村里唯一的一盘石磨。
这石磨是几户人家共用的,但日常维护,多是赵铁柱家在管。
赵铁柱是个三十出头的汉子,长得高高壮壮,性子却有些木讷老实,此刻,他正蹲在自家院门口,对着鸡圈里几只蔫头耷脑的小鸡仔唉声叹气。
那几只小鸡毛色黯淡,缩着脖子,一副随时要嗝屁的样子,看着就让人揪心。
林夏记得,赵铁柱的媳妇前阵子还在跟人抱怨,说开春孵的这窝鸡仔不知道怎么回事,喂什么都不长,还老是病恹恹的,眼看就要养不活了。
“铁柱大哥。”林夏走上前,打了声招呼。
赵铁柱抬起头,看到是林夏,憨厚地笑了笑,只是笑容里满是愁苦。
“是三丫啊,你这是……”他的目光落在林夏背后鼓囊囊的布袋上。
“弄了些人家不要的骨头,想给妹妹们熬点汤喝。”林夏放下布袋,目光转向那些病鸡,“铁柱大哥,你家这小鸡……看着精神不太好啊。”
一提起这个,赵铁柱的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可不是嘛!眼瞅着就要活不成了,喂啥药都不顶用,真是愁死个人了!”他家还指望着这几只鸡长大下蛋,换点油盐酱醋呢。
林夏心中一动,她前世做美食博主,对食材特性多少有些了解,也顺带看过一些家禽养殖的小窍门。这些小鸡的症状,很像是得了某种常见的肠道寄生虫病,或者消化不良引起的。
她厨房空间里正好有几头的大蒜,大蒜捣碎了兑水,对付鸡仔这种小毛病,简单又有效,还没什么副作用。
“铁柱大哥,我倒是有个乡下的小偏方,不知道管不管用,要是侥幸治好了你家小鸡,我也不要别的报酬,只求大哥能行个方便,借你家管的石磨给我用上一用,我想磨点豆子。”
赵铁柱愣住了,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林夏:“你……你还会治鸡病?”
在他印象里,林家这三丫头,就是个闷声不响、风吹就倒的弱女子,什么时候会这个了?
“也就是听老人说过的一个土方子,不敢打包票一定能成,但试试总没有坏处。”林夏语气平静,眼神却透着一股让人莫名的信服。
就在这时,一个尖利刻薄的声音猛地插了进来:“哟!我当是谁在这儿说大话呢!原来是林三丫在这儿吹牛皮呢!还治鸡病?铁柱啊,你可别被这小贱蹄子给骗了!”
王氏不知何时也晃悠到了附近,她双手叉腰,满脸讥讽地瞪着林夏,那眼神,活像林夏是什么脏东西,“她自己家的人都快养不活了,还懂治鸡?别把你家好好的鸡,给这扫把星治死了!”
赵铁柱被王氏这么一通嚷嚷,脸上顿时露出为难的神色。他本来就不是个有主见的人,平日里对王氏的泼辣也怵头几分。
林夏却看也不看王氏,只对赵铁柱说话:“铁柱大哥,小鸡的命也是命,要是不治,它们恐怕也熬不过这几天了。让我试试,成了,那是皆大欢喜;要是不成,也坏不到哪里去。我只要几瓣大蒜,捣成水给它们喂下去就行,费不了什么事。”
王氏“呸”了一声,唾沫差点喷到林夏脸上,“说得倒轻巧!要是治死了,你赔得起吗?我看你就是惦记着人家石磨,想白用!在这儿耍心眼子呢!”
赵铁柱看看林夏那双虽然平静却很坚定的眼睛,又看看自家鸡圈里那些奄奄一息的小鸡,心里开始激烈地斗争:林三丫说得对,这些鸡仔眼看就不行了,死马当活马医,万一……万一真让她救活了呢?可王氏这边……
他狠狠一咬牙,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三丫,那……那你就试试吧!大蒜……我家就有!”
他终究还是舍不得那几只鸡,那是他家下半年的油盐钱啊!
王氏见赵铁柱居然真的听了林夏的话,气得脸都绿了,指着林夏的鼻子骂道:“好你个林三丫!几天不见,长本事了啊!行!我倒要看看,你怎么把这死鸡给治活了!要是治死了,我看你拿什么赔!”
林夏懒得理会她的叫嚣,只对赵铁柱点了点头:“多谢铁柱大哥信我。”
明天,她就来给小鸡治病,这石磨能不能借到手,就看这几只小鸡争不争气了。
只是,石磨的事情有了点眉目,黄豆……黄豆又该去哪里弄呢?
林夏的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心里的担子,依旧沉甸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