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雨霏握着手术刀柄的手,猝然悬停。刀尖反射着无影灯冰冷的光,凝滞在半空,微微颤抖。
抢救室内,空气瞬间凝滞。几个正在忙碌的护士动作明显一僵,目光复杂地投向司徒雨霏僵首的背影。
只有监护仪那顽固的“滴——滴——”声,还在冷酷地切割着死寂,宣告着生命的岌岌可危。
司徒雨霏猛地吸了一口气,那气流急促地冲入肺腑,带着消毒水和血腥气的冰冷。她强迫自己垂下眼,视线重新聚焦在眼前那片破碎的肢体上。
脸部颧骨血肉模糊,手臂多处擦伤,胫骨骨折,失血过多。
她手中的器械再次动了起来,镊子夹起一块被碎石污染的坏死皮瓣,果断剪除。
“通知家属,”司徒雨霏的声音毫无预兆地再次响起,依旧平稳,却多了一丝难以察觉的、被强行压下的沙哑,她甚至没有抬头,目光死死锁在赵易辰腿部的创面上。
这句话像是一个开关。司徒雨霏猛地侧过头,避开所有人可能的视线。
就在那电光火石的一瞬间,一滴滚烫的液体,终于挣脱了所有堤防的束缚,重重砸落在她无菌手套的手腕内侧,迅速洇开一小片深色的湿痕。
——
初步的生命体征,暂时稳住了。
“送复合手术室,骨科接受内固定。密切监测生命体征,注意容量管理。”
司徒雨霏的声音带着一种巨大的疲惫,但依旧条理清晰。
她看着护士们将赵易辰的推床小心地移出复苏区,转向通往手术室的专用通道。
施岩秋接到司徒南星的电话,几乎是跌撞着冲了进来,带着一身室外的微凉气息和难以言喻的惊惶。
“易辰!赵易辰!” 声音清亮,此刻却完全失了方寸,带着哭腔的颤抖。
施岩秋长发有些凌乱地挽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一双此刻盈满泪水、写满惊恐的大眼睛。
她的脸色苍白如纸,嘴唇微微哆嗦着,手里紧紧攥着一个浅色的帆布包。
她的目光在混乱的抢救室里疯狂搜寻,最终死死锁定了那辆即将被推走的推床上,那个被各种仪器和纱布包裹、几乎辨不出人形的身影。
“易辰!” 施岩秋发出一声短促的悲鸣,就要不顾一切地扑过去。
“拦住她!”司徒雨霏几乎是本能地低喝一声,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离得最近的护士立刻上前,轻轻但坚决地拦住了施岩秋。
“女士,请冷静!伤者情况危急,现在必须立刻送去手术室!您不能过去!”
“他怎么了?他到底怎么了?!”
施岩秋的泪水汹涌而出,她挣扎着,视线越过护士的肩膀,绝望地看着推床消失在通道尽头。
她的身体因为巨大的恐惧和悲伤而剧烈颤抖,几乎站立不稳,全靠护士搀扶。
司徒雨霏摘下了沾满血污的手套,动作有些僵硬。
她走到洗手池边,拧开水龙头,冰冷的水流冲刷着她同样冰冷的手指。
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脸色是失血般的惨白,眼底布满血丝,额发被汗水黏在皮肤上,整个人透着一股被抽空般的狼狈。
那个在手术台上如同磐石般冷静的司徒医生,此刻正摇摇欲坠。
司徒南星这时看到施岩秋,愣了一下,随即脸上也布满了痛苦和愧疚,“施老师……”
施岩秋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猛地转向司徒南星,双手死死抓住他的胳膊,
“司徒!你告诉我!易辰他……他怎么会这样?他刚才还好好的……他晚上还给我发消息说去执勤……”她的声音破碎不堪,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绝望。
司徒南星看着施岩秋悲痛欲绝的脸,他张了张嘴,喉咙像是被滚烫的砂砾堵住,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能痛苦地低下头,肩膀剧烈地耸动。
司徒雨霏关掉水龙头,哗哗的水声戛然而止,抢救室里只剩下施岩秋压抑不住的啜泣和司徒南星粗重的喘息。
她转过身。
“施老师!”司徒雨霏的声音带着手术后的沙哑,却努力保持着一种职业性的平稳。
她知道施岩秋这个名字,她们曾经见过一次。那个在南城十一中教英语,笑起来眼睛像月牙的姑娘。
施岩秋泪眼朦胧地抬起头,看向眼前这位气场强大却难掩疲惫的司徒雨霏。
“赵易辰目前生命体征暂时稳定,但还没有脱离危险期。”
她的话重重地砸在施岩秋的心上。
“他……他会……”施岩秋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那个“死”字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巨大的恐惧攫住了她的心脏。
“我们会尽全力。”司徒雨霏打断了她,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他父母一时赶不过来……我,我可以签字!需要我做什么?”她急切地看着司徒雨霏,泪水还在不停地滚落,眼神里充满了无助和祈求。
她看着眼前这个为赵易辰肝肠寸断的年轻女子,那双清澈眼睛里的爱意和恐惧是如此真实而灼热。这才是站在他身边,光明正大承受这份痛苦和担忧的人。
“手术知情同意书需要首系亲属签署,女朋友在法律上……”
司徒雨霏顿了顿,声音依旧平稳,但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快的不易察觉的波动,
“不过,你可以作为他的重要关系人,在这里等待。手术室那边有任何消息,我们会第一时间通知。另外,请尽快联系他的父母,告知情况,请他们尽快赶来。”
她的话像一盆冷水,让施岩秋眼中的光芒黯淡了几分。
她失魂落魄地点点头,松开了抓着司徒南星的手,身体微微摇晃了一下。
司徒南星赶紧扶住她:“施老师,先坐会儿,师父他……他一定没事的!我姐……”他下意识地看向司徒雨霏,寻求某种支撑,“我姐是会找这里最好的医生!”
司徒雨霏没有回应弟弟的话。她只是对旁边的护士交代:“带施老师去家属等候区,给她倒杯热水。”
然后,她的目光重新落回司徒南星身上,饱含着亲人的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