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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许久，久到街灯次第亮起，将她的影子在脚下拉得很长很长，施岩秋才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那声音嘶哑得几乎变了调，带着浓重的哭腔和一种深入骨髓的无力感：
“易辰…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做…”
她哽住了，后面的话被汹涌的情绪淹没，只剩下压抑的抽泣声，透过电波，清晰地传到电话的另一端。
她想起了小时候的自己……思绪久久停不下来！
城市的喧嚣在她周围奔流不息，而她，像一块被悲伤冲刷得棱角模糊的礁石，孤立无援地立在绝望的岸边。
——
张桂芬嘶哑的质问、李小军图画本上那个指向虚无鸟窝的箭头…这些画面如同梦魇，在施岩秋的脑海中挥之不去，夜夜纠缠。
家访时那间弥漫着死亡气息和绝望的昏暗小屋，像一个巨大的、冰冷的黑洞，不仅吞噬了张桂芬和李小军的生机，也沉沉地压在施岩秋的心上。
她知道，赔偿金只是冰冷的数字，无法驱散那间屋子里盘踞的阴霾。
那个环境本身，就像一个不断流血的伤口，每一次呼吸都在加深着痛苦和沉沦。必须改变环境，切断那根与死亡记忆紧密缠绕的脐带。
这个念头一旦萌生，便带着一种近乎破釜沉舟的决绝。
她无法再忍受看着自己的学生在那样令人窒息的空间里，一日日枯萎下去。
当晚，赵易辰结束工作回到家时，己是深夜。
客厅只开着一盏灯，昏黄的光晕里，施岩秋蜷缩在沙发上，膝头摊着笔记本电脑，屏幕上闪烁着密密麻麻的租房信息。
她的脸色在屏幕光的映照下显得异常苍白，眼下是浓重的青影，眼神却异常专注，甚至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亮光。
赵易辰脱下外套，带着一身疲惫的气息在她身边坐下，没有打扰她。
他安静地看了一会儿屏幕上那些标注着“十一中学校附近”、“两室一厅”、“干净整洁”、“带阳台”等字眼的房源信息，心中了然。
他太了解施岩秋了，她的善良不是浮于表面的同情，而是带着一种近乎笨拙的、执拗的行动力。当她认定一件事该做，便会像钉子一样楔进去。
“决定了？”他低声问，声音带着的沙哑。
施岩秋敲击键盘的手指猛地顿住，仿佛被他的声音从另一个世界拉回。
她没有转头，目光依旧钉在屏幕上，声音有些干涩，却异常坚定：
“嗯。不能再让他们住在那里了。那地方…会把人拖垮的。”
她顿了顿，手指无意识地着触控板，“易辰，我知道这有点儿突然，也超出我们之前商量的范围。但……”
她终于转过头，看向赵易辰，灯光下，她的眼睛里有未干的泪意，更有一种不容置疑的决心，
“我没办法假装看不见。小军才十几岁，他妈妈……再那样下去，人就彻底毁了。帮帮他们，也……帮帮我。”
赵易辰没有立刻回答。
他伸出手，宽厚温暖的手掌覆上施岩秋冰凉的手背。
他理解她的痛苦和无力感，更明白她此刻行动背后的意义——这不仅仅是搬家。
这是一次试图将溺水的灵魂拖离深渊的尝试。
他沉默地扫了一眼屏幕上那些房子的租金，十一中附近的房子，即使是老旧小区的两室一厅，价格也绝非张桂芬那点抚恤金能轻松负担的。
“钱的事，别担心。” 他开口，声音沉稳，带着一种令人心安的笃定，“房租我让我姐她们的基金会分担，重要的是，先离开那个地方。”
他顿了顿，眼神锐利起来，“秋秋，你要有心理准备。环境的改变是第一步，但真正的问题在她们心里。”
“搬出来不等于能立刻走出来。张大姐的状态……可能需要更专业的帮助。”
“我知道。”施岩秋反手紧紧握住赵易辰的手，汲取着他传递过来的力量，
“我知道路还很长。”
“但至少先给她们一个能透口气能照到阳光的地方。”
“剩下的……我们慢慢来。” 她眼中闪烁着泪光，也闪烁着希望的火苗。
施岩秋追问道，“诗雨姐公司里还有基金会吗？”
赵易辰点了点头，“有，我姐她们公司一首有做公益慈善这一块，设立了基金会专门帮助有困难的群体。”
“我会跟姐姐申请，让基金会分担一部分房租不是问题。”
施岩秋眼中闪过一丝惊喜和感激，“那就太好了，有基金会帮忙，张大姐和小军的压力能小很多。”
赵易辰接着说道：“不过，咱们也不能完全依赖基金会。”
“我也出一部分，咱们一起帮她们渡过难关。”
“另外，我认识一些专业的心理咨询师，到时候可以让他们给张大姐做些心理疏导。”
施岩秋眼眶微微泛红，轻轻靠在赵易辰肩上，“易辰，谢谢你，有你在我身边，我感觉什么困难都能克服。”
赵易辰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傻瓜，咱们是一家人，这都是应该的。现在先选好房子，让她们尽快搬出来。”
施岩秋坐首身子，重新看向电脑屏幕，眼中多了份坚定和期待，开始仔细筛选合适的房源。
接下来的几天，施岩秋几乎动用了所有能用的时间，化身成了最挑剔的“看房客”。
她利用午休、放学后甚至周末，顶着深秋的寒风，穿梭在向阳花小学周边的几个老旧小区里。
她的要求极其明确：安全、干净、有阳光、离学校近。
她仔细检查每一处细节：窗户是否严实，水管是否通畅，墙面是否有霉斑，邻居看起来是否和善……她想象着小军背着书包独自上下学的情景，想象着张桂芬是否能在这个空间里感受到一丝暖意。
最终，她锁定了一套位于三楼、临街但不算吵闹的小两居室。
房子是上世纪九十年代的建筑，有些陈旧，但胜在干净整洁。
最大的亮点是朝南的阳台，虽然不大，但一整面窗户能透进充沛的阳光。
小小的厨房和卫生间也收拾得干干净净。最重要的是，步行到学校只需要十分钟。
租金在预算范围内，房东是一对退休的老教师夫妇，看起来和蔼通情达理。
签合同、付押金和首月房租，一切都由施岩秋和赵易辰迅速而低调地办妥了。他们甚至提前找好了搬家公司，约定了时间。
最难的一步，是说服张桂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