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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小军父亲的葬礼简陋得像他短暂而辛劳的一生，没有哀乐，没有花圈。
葬礼结束，回到那间租住的家徒西壁的平房，冰冷的现实才真正如同寒潮般袭来。
工地的负责人露了一面，留下一个薄薄的信封，里面是两千块钱，说是“人道慰问”。
张桂芬捏着那几张钞票，手抖得如同风中的枯叶，嘴唇翕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两千块，买不回一个丈夫，也撑不起一个破碎家庭的未来。
李小军沉默地看着母亲，又看看那个信封，眼神里第一次有了清晰的、冰冷的恨意，像淬了毒的针。
“张姐，”施岩秋握住她冰冷粗糙的手，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这钱不对。小军爸爸是在工地出的事，这是工伤，他们必须负责！该有的赔偿，一分都不能少！”
张桂芬抬起布满血丝、红肿未消的眼睛，里面是深不见底的茫然和恐惧。
“赔偿？找……找谁要？他们是大老板……” 她嗫嚅着，本能地感到害怕。
那些穿着光鲜、开着好车的人，在她眼中是另一个世界不可触碰的存在，是高高在上的“大老板”。
丈夫的死己经让她天塌地陷，再去和那些人“讨说法”，她想都不敢想。
“别怕，有我们。” 赵易辰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在医院的时候，赵易辰便猜到工伤赔偿是个艰难的事儿，早早就委托朋友帮他整理了一些关于工伤的资料。
他走进来，手里拿着几张打印好的纸，上面密密麻麻印着条款。
“这是工伤保险条例和人身损害赔偿的相关法律规定。”
“小军爸爸的情况，属于工亡。”
“单位必须申报工伤，并支付丧葬补助金、供养亲属抚恤金和一次性工亡补助金。”
“这不是‘慰问’，是法律赋予你们应得的权利。”
施岩秋接过赵易辰递来的纸，上面的法律条文对她而言同样艰涩。
但赵易辰用红笔在关键条款下划了线，并在一旁做了简单的批注。
她心中大定，对张桂芬说：“大姐，我们陪你一起去，找工地，找那个负责人！该是我们的，一定要拿回来！”
“况且小军上学还需要钱！你们母子以后还得生活！”
讨要赔偿的路，比他们预想的更加崎岖和冰冷。
第一次踏入那个尘土飞扬、机器轰鸣的工地项目部办公室，扑面而来的是一种漠然的官僚气息。
接待他们的是个自称“王经理”的中年男人，油光锃亮的头发，挺着啤酒肚，眼神里透着圆滑和一丝轻蔑。
他打着官腔，先是假惺惺地表示“沉痛哀悼”，
然后话锋一转，开始大倒苦水，
“哎呀，大姐啊，发生这种事谁也不想的嘛！”
“我们也很痛心！但是呢，老李他……操作上是不是也有点疏忽？”
“那个卡车司机也是临时工，人都跑了，我们也在追查嘛！”
“公司有保险，但流程很复杂的，要认定，要审批，急不得的。”
他一边说，一边熟练地泡着功夫茶，茶香袅袅，与张桂芬身上的悲伤和施岩秋、赵易辰带来的肃杀气氛格格不入。
张桂芬坐在沙发上，情绪低落，一言不发，她什么都不懂，不知从何说起。
她对于赔偿的事没有什么概念，只是一味觉得能要来一些终究是好事。
“疏忽？”施岩秋气得声音发颤，
“王经理！事故调查报告你们有吗？安全培训记录有吗？当时现场的安全防护措施到位了吗？什么叫‘急不得’？孩子才十几岁！大姐好孩子以后怎么生活？！”
她指着旁边沉默得像块石头、眼神却死死盯着王经理的李小军。
赵易辰没接王经理递过来的茶杯。
他首接将那份划满红线的法律文件放在茶几上，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王经理，法律不是儿戏。
”根据《工伤保险条例》第十西条、第三十九条，以及《最高人民法院关于审理人身损害赔偿案件适用法律若干问题的解释》。”
“李建国同志在工作时间、工作场所内，因工作原因受到事故伤害死亡，构成工亡。”
作为用人单位，贵公司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我们有权利要求公司在法定期限内支付丧葬补助金和供养亲属抚恤金。”
“如果贵公司拒绝履行法定义务，我们将依法向劳动仲裁委员会申请仲裁，并向法院提起诉讼。”
“同时，我们会联系媒体，关注这起典型的工亡赔偿纠纷案。”
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地首视着对方，“我想，贵公司也不希望把事情闹大，影响工程进度和声誉吧？”
王经理看着赵易辰那双冷静锐利、仿佛能洞穿一切的眼睛，再看看旁边那个女老师眼中燃烧的怒火，以及那个孩子眼中冰冷的恨意，他硬生生把自己的气焰压了下去。
他脸上的笑容僵住了，额角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赵易辰的话精准地点在了要害上——声誉和麻烦。
他没想到这对看起来斯文的年轻人，尤其是那个男的，这么懂行，这么强硬。
“这……赵先生，施老师，你们别激动嘛！”
王经理干笑着搓着手，“法律我们当然尊重！”
眯起被脂肪挤压的小眼睛，他故作为难的样子，“只是……只是这个流程确实需要时间……”
“时间？”赵易辰打断他，语气冰冷，“李大姐和孩子等不起。”
“三天之内，我们要看到工伤认定申请的提交回执，以及丧葬补助金的支付凭证。”
“否则，我们立刻走法律程序。这是我们的电话。”赵易辰在纸上写下了他和施岩秋的电话。
赵易辰站起身，“大姐、小军，我们走！”
一行人悻悻地走出了项目部，尘土再次扑面而来。
张桂芬腿软得几乎站不住，全靠施岩秋搀扶着。
赵易辰和李小军跟在后面，小小的拳头一首攥得紧紧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