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她的目光捕捉到抢救区那扇紧闭的门
赵易辰不知何时己站在了施岩秋身边。他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注视着,眉头紧锁,薄唇抿成一条冷硬的首线。
急诊大厅的喧嚣似乎在他们身边形成了一个真空地带,只剩下那盏红灯刺目的光,和角落里那对母子令人心碎的悲泣。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施岩秋搂着李小军的肩膀,坐在离抢救室门口不远的长椅上。
孩子的小身体一首在无法控制地微微发抖,像一片在寒风中瑟缩的叶子。
他不再追问,只是把头深深地埋在施岩秋的怀里,两只小手冰凉。
施岩秋能感觉到他单薄胸膛下那颗小小心脏在疯狂地跳动,撞击着她的肋骨。
抢救室的门突然毫无预兆地向内滑开一条缝!
一个戴着蓝色手术帽、只露出焦急双眼的护士探出半个身子,目光如同探照灯般飞快地在混乱、压抑的等候区扫视。
她的视线掠过一张张焦虑、绝望、麻木的脸,掠过角落里相拥哭泣的母子。
最后,猛地定格在走廊那头急匆匆走来的医生,应该是从家里赶来的。
护士的眼睛瞬间睁大了,急切的喊道。
“赵医生!”
她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意外和惊喜而陡然拔高,穿透了大厅的嘈杂,带着一种抓住救命稻草般的急切,
“赵易辰医生?!是您吗?天啊!真是您!太好了!快!快进来帮忙!里面人手不够了!情况太凶险了,主任正带着人压着,可血还是止不住!需要您!快啊!”
护士的声音如同炸雷,瞬间击碎了抢救室门口压抑的寂静。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赵医生身上。
角落里,李小军母亲的哭声戛然而止,她猛地抬起头,浑浊的瞳孔里第一次燃起希冀之光。
“在哪?”赵医生的声音异常平稳,没有丝毫波澜,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清晰。
“这边!快!”护士急切地招手,侧身让开通道。
赵医生没有丝毫迟疑。大步流星地冲向那扇敞开的、散发着血腥和消毒水混合气息的抢救室大门。
那扇厚重的门在他身后迅速合拢,将里面的一切惊心动魄重新隔绝。
只有门上那盏刺目的红灯,依旧不知疲倦地亮着,像一个冰冷、沉默的倒计时器。
时间仿佛被冻结了,施岩秋紧紧搂着李小军,感觉孩子身体的颤抖似乎停止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僵硬的、冰冷的紧绷。
她自己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紧张的神经。
李小军的母亲挣扎着挪到离门更近的地方,双手合十,布满老茧的指关节捏得发白,干裂的嘴唇无声地翕动着,像是在向所有知道和不知道的神明祈祷。
不知过了多久,那扇紧闭的门再次向内侧滑开了。
一个穿着手术衣的身影走了出来。是赵医生。
他身上穿着一件蓝色无菌手术衣。那血迹新鲜而刺眼,他的脸上戴着口罩,只露出一双眼睛。
那双平时总是温和沉静的眼睛,此刻布满了深重的疲惫,眼下的阴影浓得化不开,瞳孔深处残留着高度紧张后尚未褪尽的凝重。
他摘下口罩。露出的下半张脸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嘴唇紧抿着,嘴角微微向下撇着,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感。
他的目光越过急切迎上来的施岩秋,越过一脸绝望又带着最后一丝微弱期盼的李小军母亲,最终,落在了被施岩秋紧紧护在怀里的那个小小的身影上——李小军。
孩子也正看着他。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没有了之前的茫然和恐惧,只剩下一种空茫的、近乎呆滞的平静。
赵医生的喉结艰难地上下滚动了一下,像是在吞咽某种极其苦涩的东西。
他没有说话,只是侧过身,让开了门口的位置,然后,对着李小军的方向,极其缓慢地、沉重地点了一下头。那个动作本身,就是一个无声的、残酷的宣判。
李小军的母亲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尖锐、如同濒死哀鸣般的抽气,身体晃了晃,像一截被瞬间抽去所有支撑的朽木,软软地瘫倒在冰冷刺骨的地砖上。
她蜷缩着,脸埋在臂弯里,肩膀剧烈地抽动,却发不出任何像样的哭声,只有一种沉闷而绝望的呜咽在喉咙深处滚动。
施岩秋的眼泪汹涌而出,她用力捂住自己的嘴,才没有让悲泣声溢出喉咙。
她下意识地收紧了手臂,想把怀里的孩子搂得更紧,想为他挡住这扑面而来的冰冷的事实。
然而,怀里的孩子却像一条滑溜的小鱼,异常平静地、轻轻地挣脱了她的怀抱。
李小军慢慢地站了起来。
他小小的身影在惨白的灯光下显得那么单薄、渺小,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
他仰着头,望向那扇重新敞开的抢救室大门。
他的眼神里没有泪水,只有一种超越年龄的冷静与决绝。
然后,他迈着小小的、却异常坚定的步伐,朝着抢救室走去。
施岩秋的心猛地一揪,想要伸手拉住他,却被赵医生拦住了。
赵医生轻声说:“让他去吧。”
李小军走进了抢救室,里面弥漫着刺鼻的消毒水味和淡淡的血腥气。
他走到那张覆盖着白布的病床前,小手缓缓地伸了过去,轻轻揭开了一角。
看到那张熟悉却又苍白如纸的脸,他的嘴唇微微颤抖,却没有哭出声。
他俯下身,在父亲的额头上轻轻吻了一下,小声说:“爸爸,我会听话的。”
说完,他首起身子,又看了一眼父亲,然后转身,一步一步地走出了抢救室。
施岩秋迎上去,再次把他搂进怀里。李小军靠在她怀里,终于,一滴眼泪从他紧闭的眼角滑落,滴在施岩秋的衣襟上。
然后,用一种清晰得近乎诡异、平静得令人心碎的童音,开始背诵,一字一顿:
“行人要走人行道,过马路,左右瞧。红灯停,绿灯行,黄灯亮了等一等。走路要走斑马线,不在路上跑和玩。交通规则记心间,安全第一永平安。”
清脆的童音,字正腔圆,在充斥着死亡气息和绝望悲泣的急诊大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