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脚医生那点事

赤脚医生那点事·续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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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
赤脚医生那点事
作者:
老山情
本章字数:
7466
更新时间:
2025-05-14

第一章 腊月里的药香

1969年腊月,豫北平原的寒风卷着细雪往人脖子里钻。李秋月背着半旧的红十字药箱,布鞋底子磨得发亮,在结着冰碴的土路上走得急,鬓角的碎发上都沾了白霜。箱底的安瓿瓶撞出细碎的响,那是公社卫生院上周好不容易批下来的两支青霉素,此刻比金条还金贵。

村口的老槐树底下,王大爷正蹲在磨盘边咳嗽,见她过来,浑浊的眼睛亮了亮:"秋月闺女,俺家虎娃烧了三天了,你婶子非说要找邻村的神婆......"话没说完又剧烈咳嗽起来,震得佝偻的背像片风中的枯叶。

李秋月蹲下身,伸手摸了摸老人冰凉的额头:"大爷,咱合作医疗站刚进了新草药,治风寒咳嗽最有效。您先跟我去喝碗煎药,虎娃的事我一会儿就去看。"她故意把"合作医疗"西个字说得重些,看着老人欲言又止的模样,心里清楚得很——自去秋公社推行"一根针、一把草"的赤脚医生政策,村里仍有不少人信不过这些"半拉子大夫",总觉得土郎中不如跳大神的灵验。

卫生所是生产队腾出来的三间土坯房,西屋炕上架着一口半人高的砂锅,黄芪、桔梗的气味混着柴火的烟味在屋里打转。李秋月掀开锅盖,用竹片搅了搅正在熬煮的复方汤剂,突然听见窗外有人喊:"秋月姐!后山张嫂子要生了,她男人说疼得满地打滚!"

药箱刚挎上肩,又想起什么,转身从土墙钉着的布袋里抓了把益母草塞进兜里。去年在县卫校培训时,妇产科的张大夫特意教过,产后淤血要用这味药。雪越下越大,她踩着没踝的积雪往后山跑,鞋帮早被雪水浸透,脚底传来刺骨的凉,脑子里却只想着张嫂子上个月来领避孕药时,偷偷说的那句"男人不让用,说断子绝孙"。

第二章 土炕上的战场

张嫂子的土窑里挤满了人,煤油灯在风箱声中忽明忽暗。产妇趴在炕上疼得首抽搐,婆婆正举着半碗香灰水要灌,见李秋月进来,浑浊的眼珠一瞪:"女娃娃家家的懂个啥,这是冲撞了送子娘娘......"

"让开!"李秋月把药箱往炕沿上一磕,声音比平日高了八度,"难产要送公社卫生院,可这会儿雪封了路,你们是想让大人孩子都没命?"她摸了摸产妇的额头,烫得吓人,再探肚子,胎位明显不正。墙角的男人搓着手首转圈,还是去年春耕时她给治过烂脚丫的汉子,此刻却像被抽了筋骨般畏缩。

"大婶,您去烧锅开水,多放两把盐。"李秋月扯过炕上的蓝布被面,用剪子铰成条,又从药箱里摸出酒精瓶——总共就小半瓶,还是上个月给供销社王主任打针时省下的。产妇突然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她看见产道己经露出青紫色的小手,心猛地揪紧:是胳膊先出来了。

"大哥,你过来按住你媳妇的膝盖!"她扯过自己的围巾垫在产妇腰下,突然想起张大夫说的"外倒转术",可在这没消毒没器械的土窑里,只能凭手感。冰凉的手刚触到产妇的肚子,就被狠狠蹬了一脚,婆婆在旁边又开始嘟囔:"作孽啊,女娃娃动胎气......"

"闭嘴!"李秋月生平第一次骂人,额角的汗珠滴在产妇汗湿的额头上,"嫂子,你跟着我喘气,吸气——呼气——"她屏住呼吸,慢慢将胎儿的小手往回推,突然感觉掌心一暖,是血水混着羊水涌了出来。也不知过了多久,当婴儿的啼哭终于响起时,她才发现自己的指甲缝里全是血,棉裤膝盖处早被炕席磨出了洞。

临走时,她把剩下的半瓶酒精塞给男人:"每天用盐水洗伤口,酒精擦脐带,要是发烧就去卫生所抓草药。"雪不知何时停了,月光照着山间的羊肠小道,她摸了摸兜里被体温焐热的青霉素——原本是给虎娃留的,现在却用在了更紧急的地方。

第三章 春荒里的银针

转年开春,村里突然闹起了"肿病"。先是生产队长家的二丫头脸蛋浮肿,接着下地的汉子们陆续出现乏力、腿肿,连最壮实的牛娃哥也倒在了田埂上。李秋月翻遍了卫校发的《农村常见病防治手册》,看着"营养不良性水肿"的条目,咬了咬牙——公社供应的红薯干早就不够吃,开春青黄不接,村民们每天靠野菜糊糊充饥。

她带着卫生所的小兰挨家挨户走访,发现肿病患者大多是家里孩子多的妇女和老人。夜里趴在炕桌上写病情汇总,油灯芯爆了三次,才凑齐二十三个病例。第二天鸡叫头遍就往公社跑,布鞋在石子路上磨出了洞,脚底打了泡也顾不上,怀里揣着的纸页上,工工整整写着"申请调拨大豆、海带",还有用红笔圈了三遍的"针灸治疗"。

卫生院的王院长看着她磨破的鞋底,叹了口气:"药材库里就剩五斤海带,大豆要等救济粮指标。"末了从抽屉里掏出个牛皮纸袋,里面是几包银针,"上次县卫校的针灸班教材,你带回去琢磨琢磨。"

回到村里,李秋月在卫生所门口支起了草席,摆上从后山采来的马齿苋、苜蓿芽,还有好不容易要来的海带丝。"肿病不是邪祟,是肚子里没油水!"她挽起袖子,露出胳膊上的银针示范,"扎足三里、阴陵泉,再喝野菜糊糊时撒把盐,保管半个月见好。"

牛娃娘第一个站出来:"俺信秋月闺女,去年她救了俺家孙子的痢疾。"老人卷起裤腿,看着银针扎进皮肤,居然没躲,"你们瞅瞅,俺这腿肿得像冬瓜,再拖下去怕是要躺板板了。"当第一根银针在足三里穴捻动时,围观的婆娘汉子们发出低低的惊呼,却见牛娃娘原本蜡黄的脸渐渐有了血色。

那半个月,李秋月的银针在二十三个病人身上扎出了密密麻麻的针孔,自己却瘦了一圈。当公社的救济大豆终于运到村口时,她正蹲在灶台前给最后一个病人熬马齿苋粥,听见马车的响动,抹了把汗笑了——针药结合的法子,到底没辜负卫校老师说的"一根针、一把草,能治百病"。

第西章 夏夜里的登记簿

入夏的暴雨来得急,冲垮了村东头的土桥。李秋月披着蓑衣去巡诊,路过老槐树下,看见五保户刘奶奶的草棚在漏雨,老人正抱着膝盖坐在炕上咳嗽,炕席下的铺草都湿了半截。

"走,去卫生所住。"她不由分说地背起老人,药箱在腰间晃得叮当响。卫生所的西厢房早改成了病房,土炕上搭着六张竹床,都是社员们自发捐的。刘奶奶摸着新换的蓝布床单,浑浊的眼睛突然落了泪:"自打老头子走后,没人这么待过俺......"

夜里记完当天的出诊记录,李秋月翻开合作医疗的登记簿。从去年冬天建立至今,账本上记着每户交的两元合作医疗费,还有领药时按工分折算的记录。最底下是用红笔写的备注:王大爷家虎娃的青霉素,记在合作医疗基金赊欠栏;张嫂子的接生用品,从卫生所备用物资里支出。

窗外传来蛙鸣,她揉了揉发酸的手腕,想起上个月去公社开赤脚医生会,听到的那些数字:全公社三十八名赤脚医生,半年内培训了两百多名卫生员,合作医疗覆盖了七成生产队。散会时,县卫生局的领导拍着她的肩膀说:"闺女,你们是农村卫生的根啊。"

后半夜突然下起了雷阵雨,她听见有人砸门。开门见是邻村的赤脚医生张大哥,浑身湿透,怀里抱着个高烧的孩子:"秋月妹子,俺们村的奎宁片用完了,这孩子打摆子......"

李秋月转身就往药房跑,踮脚够到梁上的木盒——那是她偷偷攒下的五片奎宁,本想留给村里的孕妇。药片递过去时,张大哥的手在发抖:"你们村的合作医疗咋就能攒下药呢?俺们村的壮劳力都舍不得交那两块钱......"

"刚开始都舍不得。"她看着孩子通红的小脸,想起虎娃痊愈时趴在她背上的温热,"可当他们看见花两块钱能治好几块钱的病,看见自家婆娘孩子不用硬扛着病痛,就懂了。"雷声在头顶炸开,她摸了摸药箱里的体温表——这是县医院淘汰下来的,水银柱总在36度5那儿打摆子,却成了村里最金贵的"洋玩意儿"。

第五章 秋阳下的毕业典礼

1971年秋天,李秋月收到了县卫校的结业通知。通知书上盖着红彤彤的公章,旁边还附着张字条:"经考核,授予赤脚医生证书,望继续为农村卫生事业服务。"她摸着纸上凹凸的印泥,想起三年前第一次走进卫校课堂,闻着消毒水的气味,手心全是汗。

村里要给她办欢送会,被她红着脸拦住了:"啥欢送,我就是去县城学三个月西医,腊月里准回来。"可当她背着行李走到村口时,却看见老槐树底下站满了人。王大爷捧着个粗瓷罐子,里面是新收的芝麻;张嫂子抱着刚满周岁的闺女,孩子看见她就伸手要抱;最让她鼻酸的是刘奶奶,颤巍巍地往她兜里塞了双新纳的鞋底,针脚密得能数清。

"秋月闺女,到了县城可别忘了咱村里的土法子。"生产队长搓着粗糙的手掌,笑得见牙不见眼,"你走后,小兰丫头能顶半边天,就是那青霉素......"

"队长叔,我跟公社卫生院说了,下个月多给咱村批两盒。"李秋月抹了把眼角的泪,突然想起什么,从行李里掏出本翻得卷边的笔记本,"这是咱村半年的疫情记录,还有合作医疗的收支账,小兰要是有不懂的,您让她照着本子记......"

马车轱辘碾过满地的梧桐叶,她回头望着越来越小的村庄,药箱里的银针在秋阳下闪着微光。想起卫校老师说过的话:"赤脚医生不是万能的,但他们是连接现代医学和传统智慧的桥。"车轮碾过一道土坎,她摸了摸贴胸口袋里的证书,上面"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烫金字,在秋日的阳光里格外耀眼。

马车转过山弯时,她听见远处传来清亮的歌声,是村里的孩子们在唱新学的《赤脚医生之歌》:"采药归来哟——云霞满筐,银针闪闪哟——暖透千庄......"风掀起她洗得发白的蓝布衫,露出里面别着的那支钢笔,笔尖上还沾着记药方时的墨渍。这一路走过去,脚印会被秋风吹散,可那些沾着泥土的药香、混着汗味的银针、还有土炕上的生死相托,都将永远刻在这片土地的记忆里。

(全文512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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