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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正将军的银枪还未及收入库房，便被宫人催进了皇宫。太和殿的鎏金烛台上，皇帝捏着酒盏笑得眉眼弯弯，殿内萦绕的沉水香里，傅正闻出几分棘手的意味。
"傅爱卿此次击溃北狄三十万铁骑，朕心甚慰啊。"皇帝抬手示意宫人添酒，琥珀色的葡萄酿在夜光杯中晃出涟漪，"说吧，想要何赏赐？朕必不吝惜。"
"陛下折煞老臣了。"傅正抱拳行礼，铠甲上的铜鳞随动作轻响，"保家卫国乃臣之本分，岂敢言功？"他眼角余光瞥见阶下诸位皇子交头接耳，心底忽然浮起不祥的预感。
皇帝忽然朗笑出声，指节叩了叩案上的明黄卷轴："朕听闻，爱卿近日为一桩心事烦忧？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傅府千金的婚事，朕今日便做个主如何？"
殿内霎时静得落针可闻。傅正捏着酒盏的指节泛白，琉璃盏底与青玉案面相撞发出脆响："陛下厚爱，臣不胜惶恐。小女生性愚钝，恐难担皇子妃之责......"
"哎——"皇帝抬手打断，眼角眉梢俱是志在必得的笑意，"朕己瞧过，三皇子凌王与傅月正是天造地设的一对。那孩子虽被封为亲王，却只爱舞文弄墨，最是心无城府。"他挥了挥手，身旁宦官展开一幅卷轴，上面正是凌王在御花园题诗的场景，"你瞧这字，铁画银钩中竟有几分爱卿的杀伐之气，可见与傅家有缘啊。"
满朝文武轰然称贺，唯有傅正僵立如雕。他看着殿外渐暗的天色，想起女儿趴在将军府墙头上看流星的模样——那丫头连胭脂水粉都嫌麻烦，怎受得了皇宫里的繁文缛节？
散宴时己是戌时三刻，傅正的马蹄声惊飞了檐下宿鸟。府门的大红灯笼将他的影子拉得老长，他在月洞门前徘徊良久，腰间的玉佩蹭过石栏发出轻响，竟与当年向夫人提亲时一样慌乱。
"老爷在这儿做什么？"傅夫人的软烟罗裙扫过青砖，她抬手替丈夫拂去肩头的落花，"可是在宫里受了闷气？"
傅正看着妻子鬓角的银丝，忽然想起二十年前她骑马追着自己跑了三十里山路的飒爽模样。喉间滚过一声叹息，他扶着夫人在石桌边坐下，掌心的茧子擦过她手背的细纹："夫人，陛下...给月儿指婚了。"
茶盏倾斜的声音惊起池中的锦鲤。傅夫人猛地抬头，茶渍顺着桌沿滴在青石板上，竟像极了当年她得知丈夫要去北疆时的泪痕："你说什么？"
"三皇子凌王。"傅正攥紧了腰间的玉佩，那是女儿十岁时送他的平安符，"陛下说...是天作之合。"
傅夫人忽然笑出声，指尖却颤抖着抚过案上女儿新绘的《边塞风光图》："天作之合？我家月儿能骑马射天狼，那皇子能舞刀弄枪么？能跟着她去看漠北的极光么？"她猛地站起身，珠钗上的流苏扫过丈夫的脸，"不行，我得去告诉月儿，这门亲事断不能应！"
傅正忙拉住妻子的手腕，铠甲蹭过她的蜀锦裙裾："夫人且慢。"他压低声音，目光投向远处灯火通明的百味居，"今日李丞相说，凌王虽封亲王，却无实权，且独居王府...许是个不错的归宿？"
"你懂什么！"傅夫人甩脱他的手，发间的玉簪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帝王家的院墙，能困住咱们那野马般的闺女？当年你去北疆时，我怎么说来着？'若敢让我困在深宅大院里绣花，我便骑马来找你'——这话，你忘了？"
夜风卷着花香掠过回廊，远处传来更夫打更的声响。傅正望着妻子气得泛红的眼角，忽然想起女儿满月时，他曾在军帐里对天发誓："吾女当如雄鹰，不困金笼。"
"明日我便进宫面圣。"傅夫人忽然握住他的手，指尖的温度透过铠甲传来，"大不了...咱们称病带月儿回边关。"她望着天上的银河，声音里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然，"就像当年我追你那样。"
傅正忽然笑了，他解下腰间的银枪放在石桌上，月光顺着枪缨流成银色的河："夫人可知，今日在殿上，三皇子看那幅《边塞图》时，指尖在案上画了个'弓'字？"他指腹着枪杆上的刻痕，那是女儿十二岁时刻下的"杀破狼"，"或许...这小子，有点意思。"
傅夫人挑眉看他，却见丈夫眼底闪过狡黠："不过咱们得先考考那皇子——明日让月儿去百味居'偶遇'，就说...就说咱们傅家的儿媳，得能喝得了烈酒，骑得了烈马。"
更声渐远，夫妻二人相视而笑。廊下的灯笼忽然被风吹得轻晃，将两人的影子投在粉墙上，竟像极了当年在边塞月下共舞的模样——那时他们谁也不知道，隔墙花影里，正站着刚从百味居查账回来的傅月，耳尖还沾着未褪的酒气，眼底却燃着比月光更亮的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