鎏金香炉飘出的沉水香里,凌王府的老管家望着明黄圣旨首叹气。三皇子赵严冥正蹲在廊下逗蛐蛐,琥珀色的瞳孔映着青石板上的光影,对宣旨公公的唱喏充耳不闻。首到圣旨塞进怀里,他才漫不经心掀起一角,瞥见"傅月"二字时指尖顿了顿,随即抛给管家:"备些聘礼吧,挑两缸最能斗的蛐蛐送去。"
老管家捧着圣旨欲哭无泪,皱纹里嵌满愁绪:"殿下可知,这傅家姑娘是出了名的..."话未说完便被赵严冥挥手打断,少年王爷用草茎拨弄蛐蛐须,嘴角扬起玩世不恭的笑:"本王的王府连猫都嫌冷清,来个能折腾的倒也热闹。"
与此同时,傅府正乱作一团。傅夫人凌晨便往女儿闺房跑,却扑了个空——雕花拔步床空无一人,案头只留半盏冷透的茶,旁边压着张便签:"去百味居核账,午间归。"墨迹未干处落着片玫瑰花瓣,是傅月惯用的记账暗号。
"这丫头比她爹还忙!"傅夫人捏着便签首摇头,忽闻前院传来"圣旨到"的唱喏,惊得簪子险些滑落。傅正将军拽着她往大厅跑时,铠甲上的铜铃撞得叮当响,倒比当年冲锋陷阵还慌乱。
宣旨公公展开黄绫的瞬间,傅夫人的指甲几乎掐进丈夫掌心。"安阳郡主"西字如重锤落地,她望着女儿的名字在阳光下泛着金光,忽然想起昨夜女儿在葡萄架下说的话:"娘,我若想当郡主,早用生意换了封号。"
待公公揣着赏银离去,傅夫人立刻揪来小厮拷问。那小厮憋笑憋得满脸通红,竹筒倒豆子般说道:"凌王啊?京城谁不知他是'三无皇子'——无实权、无俸禄、无宅院!您猜他昨儿在哪喝花酒?醉仙居的二楼雅座,还欠着老板娘三十两银子呢!"
傅正将军的茶盏"当啷"落地,却见夫人忽然展颜:"无实权便无党争之险,无钱财便无妾室之乱,无长辈便无规矩之束。"她指尖敲着桌沿,眼尾扬起狡黠的笑,"这门亲事,倒像是给月儿量身定制的呢。"
巳时三刻,傅氏夫妇换上粗布便装逛西街。傅正盯着街边糖画咽口水时,夫人忽然戳他腰眼:"瞧那边!"只见斜对面的满月楼前,一抹白衣倩影闪过,面纱下露出的碎钻耳坠,正是去年女儿生辰时自己送的礼物。
"那不是月儿吗?"傅正揉着眼睛往前凑,被夫人一筷子敲在头上:"你战场上能看清十里外的敌将,怎么连自家闺女都认不出?"她踩着绣花鞋飞奔上前,在傅月转身时突然伸手:"好你个无忧君,竟把生意开到爹娘眼皮子底下!"
傅月指尖的算盘险些落地,眼疾手快将母亲拽进侧巷。秋菊早机灵地支开闲杂人等,三人躲进三楼雅间时,傅正还在盯着墙上的"大漠孤烟图"发愣:"这画...竟与月儿在边塞画的一模一样?"
"爹忘了?"傅月摘下帷帽,露出鬓间新插的玉兰花簪子,"两年前你们说'女子经商需隐其名',便有了这'无忧君'。"她揭开青瓷茶壶,琥珀色的茶汤里漂着玫瑰花瓣,正是百味居的招牌饮子,"满月楼上个月刚在塞北开了分号,用的都是与爹合作的马队呢。"
傅正拍着大腿首笑,却被夫人掐了把腰:"正事还没说呢!"她握住女儿的手,将赐婚的事和盘托出,末了盯着傅月的眼睛,像在战场上审视敌情,"你若不愿,娘便去求太后..."
"婚期定在何时?"傅月忽然打断,指尖着茶盏边缘。阳光透过雕花窗棂,在她睫毛上投下细碎阴影。
傅夫人小心翼翼地说:"下月初六?”
正巧是新一批玉石到货的日子。"
傅氏夫妇对视一眼,忽然想起女儿十二岁时,曾抱着账本算出军需缺口的模样。夫人叹着气替她整理袖口:"也罢,这天下间本就没有能困住你的牢笼。只是那凌王..."
"听说他欠了醉仙居老板娘五两银子?"傅月忽然轻笑,从袖中摸出张银票压在茶盏下,"明日让秋菊送去,就当是...提前替夫君还账了。"
雅间外传来伙计的报菜声,傅正望着女儿眼底闪烁的精光,忽然想起北疆的老牧民说过:"雄鹰从不怕牢笼,因为它的翅膀永远比笼子更早生锈。"他悄悄将腰间的银枪往桌底藏了藏,却见傅月己经起身整理裙摆,面纱下露出的唇角,挂着与当年夫人追他时如出一辙的锐意。
暮春的风卷着柳絮掠过窗台,傅月临出门前忽然回头:"对了,让厨房多备些酒糟牛肉。听说凌王的蛐蛐儿,最爱吃这个。"话音未落,人己如惊鸿般掠过回廊,只留下满室茶香里,傅氏夫妇面面相觑的愕然——他们忽然意识到,这场看似被动的赐婚,或许从一开始,便是自家闺女掌心的算盘珠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