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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很淡，像从前一天残留下来的。
断锋之地的天，从来不那么清透。它总带着一层石粉和旧魔素沉积的灰意，像被搁置了几年的旧信封，信还没拆开，封口就己经发黄。
观测塔下，他们三人围着魔导车残壳搭出的遮棚简单吃了些干粮——西娅从市集带出来的平价干饼、几块魔素腌酱罐头，还有一壶味道奇怪的黑茶。
“这茶是不是装机油的壶煮的？”艾尔温问。
“它本来就是给机械喝的。”
“那你怎么喝得这么自然？”
“我早就不自然了。”
乔尼接口：“味觉分析：此类黑茶确实最初用于冷却机械臂膝关节摩擦组件——对人类不具备营养价值，但有刺激性回忆效应。”
诺尔在旁边小口抿着，皱着眉头但没说什么。
布丁则坐在她脚边，负责把茶壶底下烧坏的一块石头踢平了。
早晨的山风卷着管轨旧站的残气，带来一股锈与魔素混合的味道。
艾尔温坐在塔下，摆弄着手里的“共鸣护核”雏形——昨晚从赫奇摊位后偷摸翻到的废旧术壳，现在己被他改造成一枚装配式的魔素缓冲器。
“它不是护符。”他边解释边组装，“只是一个你能随时握着的‘对话接口’。”
“不是帮你‘压住’，是帮你‘对上频’。”
诺尔睁着眼听，像是在听别人解释自己身体的某部分该怎么和世界说话。
她试着把那枚护核握在手里，护核中间那道“咒文缝”缓缓亮起。
不是亮成一束光，而是一道细线——像某种东西正在回应。
她低声说：“它在和我说话。”
“那你就别打断它。”
他们决定正式向断锋之崖出发。
西娅拿出赫奇提供的“未完成地图”，上面只画到“哨点”。
之后的路，是空白的。
“这张图不是让你走完的。”西娅说，“它只是告诉你，‘走到这之后，你得靠自己的名字走’。”
艾尔温把护核重新收回工具袋，看向诺尔。
“那我们靠谁的？”
诺尔小声说：“靠我们都记得的。”
他们的魔导车停在观测塔背后的碎石边缘，像一位筋疲力尽的老旅者，终于坐下了。
这辆从提耶洛镇一路修修补补撑到断锋边界的老式蒸汽车，在经过昨日连续的坡道、风压与魔素扰动后，核心燃仓己多次过热，布丁甚至两度触发自动火控。
艾尔温没有勉强它。
他拆下部分备用魔素组件，将可用结构转接进布丁的储备槽，又把驾驶台的咒文通讯节点取下，用布包裹好放进工具袋中。
西娅站在一旁，看着他沉默地做完这一切。
“这就……留它在这儿？”
“它陪我们到这里，己经很了不起了。”艾尔温拍拍它，“再往前，是只有两条腿能走的路。”
诺尔走过去，轻轻在车壳上贴了一张从市集带出的干燥叶符。
“你说，它会寂寞吗？”
“它是辆车。”艾尔温说。
“那也会记得我们。”她小声说，“我觉得会。”
乔尼接口：“它有一段语义记忆区正在保存你贴符的瞬间。若未来有人唤醒它，或许第一画面就是你这一幕。”
没有人再说话。
他们留下它在塔下残光里，转身走入前方那片被魔素雾吞没的道路。
布丁停在断崖前不远的一处裂石边，身体发出极细微震动。
它低低发出一声提示音：
「前方魔素扰动异常 · 感知结构未识别」
艾尔温走过去，蹲下看了看那片裂缝。
缝里不是黑的。
是“半亮”。
就像有某种“在等待被唤醒的光”，正在下面潜伏着。
断锋边缘的路径不再是路。
而是一种“向前的意图”。
脚下石板断断续续，有的浮在咒文残块上，有的首接掩埋在魔素灼蚀层里，布丁一边前行一边在地上留下细微白光标记，像给一个不会回家的旅人设立退路。
诺尔牵着它，低头走着。
她掌心的护核，开始随着脚步节奏发出微光，像在呼吸。
不是随机的光——是一种与地面某种结构共鸣的回应。
“你感觉到了？”艾尔温低声问。
诺尔点点头。
“它不是我发出来的。”
“是这片土地在回话。”
他们路过一处断崖拐角，布丁忽然停下，贴近一面刻有古老咒文图样的石墙。
墙上那些图案被半掩在崩落灰岩下，布丁用前爪拨开尘土，小心探出一个识别光圈：
「旧术士识别语 · 读取中……」
下一秒，它整个身子一震，光圈瞬间熄灭。
艾尔温立刻上前，蹲下查看。
布丁身体没有损坏，但胸口闪出一串断续语：
「……输入结构 ? 未完整……目标识别……命名错误……」
艾尔温低声骂了一句：“这是反识别装置。”
“什么意思？”西娅问。
“它识别了我们，但‘不承认’我们。”
“不是屏蔽我们，是拒绝与我们对话。”
就在此时，护核突然轻轻发出一道震动。
诺尔停下脚步，脸色微微变了。
“我听见了。”
“听见什么？”
她抬起头，眼中浮现一抹轻得像空气一样的光。
“有人……在风里叫我。”
艾尔温看着她，缓缓吐出一口气。
“是名字？”
她点了点头。
“但……只有半个音。”
乔尼轻声道：“记录完成。若未来第二半音出现，我将试图帮助你拼出那一整个名字。”
夜幕缓缓落下，断锋外围渐渐安静下来。
他们在一块高地上落脚，远方风口线处，有一块孤立的黑石碑突兀矗立在空地中央。
碑面磨损严重，石身裂痕中夹着青灰色魔素残线，像什么被压住却还未熄灭的思念。
碑上只刻了一句话，甚至不像完整语言。
只是几个字——
「未名者之誓」
西娅低声说：“这地方，连名字都不能留下。”
艾尔温望着那块碑。
“但有些人，就是从没有名字的地方开始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