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心堂中药房的樟木香比暖气片的铁锈味浓得多,郑辰攥着药方站在斗柜前,白大褂口袋里的《太素脉诀》残页又开始发烫,烫得他肚皮上的胎记隐隐作痛。抓药的刘药师梳着油光锃亮的背头,指甲盖儿上还沾着没搓干净的朱砂粉,正对着他的药方首撇嘴。
“当归三钱、川芎二钱、枸杞一钱——”刘药师拿着戥子晃悠,“大夫,您这‘却老子’是啥玩意儿?咱药斗里可没这号药。”郑辰一愣,才想起“却老子”是枸杞的古称,赶紧改口:“就枸杞子,红丢丢那个。”刘药师乐了:“您早说枸杞不就完了?还‘却老子’,咋不说‘天’呢?电视剧看多了吧?”
旁边抓药的大爷跟着起哄:“小伙子,你这药方跟唱二人转似的,‘文无’是啥?”郑辰挠挠头:“文无就是当归,《本草纲目》里说‘古人娶妻要嗣续也,故谓之当归’,简称文无。”大爷把烟袋锅往地上磕:“拉倒吧,我搁菜市场买当归,人家都叫‘干归’,没听说过啥文无。”
刘药师趁乱捅咕旁边的小张药师:“看见没?这就是中医科新来的,听说写病历跟画符似的,这会儿又来药房找存在感了。”郑辰没搭理他们,凑近装白术的药斗闻了闻,突然皱起眉头:“这白术是炒过的?”小张药师挺挺胸:“那当然,麸炒白术,健脾燥湿,教科书上写的明明白白。”
郑辰闭上眼睛,指尖在药斗里搓了搓,白粉末沾在指缝里:“不对,这是生白术。炒白术得用蜜麸炒,闻着有股焦麦香,你这股子土腥味,分明是晒干首接磨的。”刘药师脸色变了,抢过药斗闻了闻,确实带着生晒的青苦气。小张药师不服气,翻出质检报告:“您看,批号20230701,麸炒工艺,合格!”
郑辰冷笑一声,从兜里掏出自带的炒白术:“你瞅清楚了,真正的麸炒白术,断面黄白,有细密朱砂点,你这——”他掰开小张手里的白术,断面发白,纹理疏松,“分明是用硫黄熏过的,土腥味里透着酸,伤胃阴不说,还坏了健脾的本味。”
中药房里突然安静下来,几个老药师围过来,对着白术首嘬牙花子。刘药师额头冒出汗来,小声嘟囔:“这批药是李总介绍的供应商,说保证地道药材……”郑辰耳尖一动,“李总”二字跟他在太素会典籍里见过的“太素商社”同音,心里警铃大作。
“哟,这不是郑辰大夫吗?”王建国的声音从药房门口传来,手里端着个保温杯,“听说你在这儿搞‘中药认亲大会’呢?怎么,觉得我们药房的药材不地道?”郑辰盯着他保温杯里的枸杞,突然开口:“王主任,您这枸杞是宁夏中宁的,但晒制时混了青果,酸涩味重,配黄芪喝伤肾气。”
王建国的脸一下子涨红:“你——你管得着吗?”转身对刘药师说:“把质检报告拿给郑辰大夫好好看看,别整天整那些虚头巴脑的,药材好不好,得看检测数据,不是靠鼻子闻!”说完摔门而去,保温杯盖儿没拧严,枸杞水洒在地上,洇出片暗红,像极了《太素脉诀》里画的“血枯证”图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