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西处散落着金条,整个屋子最属地上的黄金亮堂。
许齐收了眼,抬头看向依靠在太师椅上的陈辞。
一只手捏着信在上下浏览,另一只手垂在他眼前,手里把玩着一根黄金条子。
“赵府,就查了这些?”陈辞声音慵懒,换了个姿势方便看清一边蹲着的人。
手里的东西哐嘡跌在地上,许齐微微愣神,看清了陈辞脸上的凄惨模样。
说实话,他在陈辞手下办事了好些年,几番见过陈辞。
人虽时常发疯,可只是美人发疯。
从来没有一次像这样,头发散乱,脸上着伤,一副狼狈模样。
陈辞轻叹了口气,随手拨散头发,遮住了脸上的伤。
许齐回过神,快速低下了脑袋,压低声音说:
“就……就……这些。”
陈辞扶额,心里发愁。
当初急于开店,看许齐老实憨厚就将人给安上了管事的位子。
谁承想,人是结巴的,待在这个不与人打交道的位置上,人更结巴了。
“你……闲来无事,多抽几本书铺里的书去读读。”
许齐耳朵一红,心里烧起了火。
陈辞看完信,见人还在地上蹲着,他摇了摇脑袋,低头捡起地上的金条抛进许齐怀里。
“你又不是我的侍从,老跪在地上干什么,起来坐着。”
许齐稀里糊涂地捧着金条坐在了一边。
心里的小怒气被怀里细细嫩嫩又闪闪的小家伙给融化了。
“雁回这些年多是你的功劳,逼着你一个汉子识字管账我也于心不忍,现如今又多了个收散料的活儿,你怕是早就烦闷了。”
收散料也就是许齐进了雁回最头疼的事情。
雁回表面是个书铺,可人来人往,日益交接,不知从何时起就成了个收散消息的场子。
许齐也是进了场子才知道自己被卖了。
虽然每日带着愤恨上工,但说实话当雁回的管事是最挣钱的。
他当初背井离乡闯进陵京,到如今京西一府院,都是雁回的功劳。
许齐这算是痛并快乐着。
可是……陈辞这一番带着邪风的语论是个什么意思。
许齐皱着眉,脑子里只不断地涌现出几个大字。
世上最无解,杯酒释兵权。
陈辞不解,刚才散漫随意的人怎么忽然坐首了身,露着大牙对着他笑。
“这些年劳烦费心,我也想了想,是该……”
“从未劳烦,雁回早就成了我的家,公子,我离不开雁回。每日能与书香为伴,齐之大幸!”
陈辞看着情至深处的许齐,愣愣打断。
“你不结巴了。”
许齐捏鼻喘息,这时候还管什么结不结巴啊。
“情……至深……深出,如……如……有神助。”
陈辞点点脑袋。
“我的意思是过几天找个人和你替一替,你也能得片刻喘息。”
许齐紧张的心一颤,看着眼前恢复温顺的人。
不解,像他这样明着偷懒的人,陈辞却想找人和他交班着来。
羞愧从厚脸皮里渗出来,淹红了脸。
“还有剩下的金条,做书铺和你的开销,如果有闲钱了,再去人牙子哪挑几个人来收散料,现下收的还是太少了。”
许齐不敢说,并不是因为人少而没收全消息,压根就是他懒得去找。
他离开椅子,蹲在地上想去捡落在西周的金条,还没摸到陈辞脚下的金条,一只沾满血的手截在他眼前。
许齐仰头去看,陈辞抿着嘴,眉头稍紧却声音柔和。
“我说的是盘子里的,地上那些是我干的坏事,我自己去收拾就好。”
然后,将桌子上的一盘金子端起递近许齐眼前。
许齐装起了金子,本来早就想翻身出窗去自己的府院里和爹娘热闹热闹。
可,步子就顺着心停了下来。
“你……被……谁打了?”
“陈盛文。”
许齐知道,陈盛文是陈辞的爹,是陵京廉洁奉公,大公无私的太傅。
还是个远近闻名疼爱独子的父亲。
“那你……疼不疼啊。”
“还行。”
许齐看着陈辞一脸无所谓,可他的心却扭在了一起。
“如果……如果我……我爹打我,我……我……就会……打回去。”
看着许齐梗着脖子说狠话,陈辞笑出了声,赞同地点了点头。
“是个很不错的办法,下次他打我,我就打回来。”
许齐非常赏识地哈哈一笑,后院里久违地迎来了欢笑。
陈辞也仰着脸朝许齐笑了笑。
“时候不早了,快些回家吧。”
许齐点点脑袋,将黄金倒进了麻袋里,提起来沉甸甸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许齐心里只觉欢快酣畅,连带着,对明日雁回里的那些杂事都顺眼了许多。
他手撑上窗,外面灰蒙蒙,冷清清,还没来得及耍个轻功逃窜出去。
“许齐。”
陈辞喊住人,顿了好久,声音嘶哑又开口道。
“劳烦这几日再帮我跟一个人。”
“什么人?”
屋里一片静默,接着传来一声沉重的叹息。
“中领军,林叙。”
许齐回了他的大院子,伺候着爹娘吃完饭,又给门口的大黄狗扔了一堆骨头。
许齐根子里还是个庄稼人,就算是翻身有了钱,院子还是依着结实宽敞的特点修的青砖房。
等到爹娘屋里熄了灯,许齐才转身进了偏房。
这偏房,一间就占了西边所有的位置,只留着一个上锁的木门。
最普通不过的装粮的仓房,哐镗一声开了锁。
一股穿堂风窜进屋,竟堪比掀起河海的巨浪,整个屋子一下沸腾了起来。
许齐掏出火折子,点着了靠门一侧的石灯。
昏暗中,贴满墙壁的素纸摇摇晃晃,龙飞凤舞的字像鬼符一样印在纸上,挂在墙上,密密麻麻的,犹如长发厉鬼,随着风一摇一晃,可怖瘆人。
地上堆满了书,散乱地占据了行走的路径,可许齐是什么人,捧着火折子,吹着响哨,闲庭信步踩着书点着了西角的石灯。
整个屋总算少了阴森,许齐来到中央的桌案边,掏出麻袋里的黄金,整整齐齐地码在桌子上。
看着黄嫩嫩的玩意,许齐啧啧两声表示夸赞。
压下想给每根金条起名字的念头,许齐撕下一页纸,写下林叙两个字。
“一日之计在于晨。”许齐将名字压在镇纸下面,依着惯例就要洗漱睡觉。
可脑子里,偏偏硬挤进来陈辞那番话。
踩过曲本的脚又踩了回来,许齐抓起桌子上的金条亲了一口。
“夜精于勤,夜精于勤。”
说完转身走向标着军字的书架前。
这一勤,还真让他找到了点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