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谧的夜里,铜漏的滴答声清晰可闻,仿若时间的脉搏,一下一下,有条不紊地跳动着。曲清妤手持狼毫,那纤细的笔尖悬于宣纸之上,墨汁在笔尖悄然凝聚成圆润的墨珠,倒映着烛火摇曳的光影,明明灭灭。她的目光虽落在眼前摊开的《心经》上,心思却早己飘远——自三天前梅砚舟“复活”之后,整个梅府便仿佛被一层无形的诡异迷雾所笼罩,气氛愈发压抑而可怕。尤其是每至深夜,屋顶总会传来那若有若无的瓦片轻响,好似有什么不可知的存在,在黑暗中窥视着一切。
“啪嗒。”一声轻响,凝聚的墨珠终究不堪重力,坠落而下,在“色即是空”西字上迅速晕开一团如墨的黑雾,恰似平静湖面被投入巨石,泛起层层墨色涟漪。曲清妤微微皱眉,刚欲换纸,后颈处陡然一凉,一只修长的男人指尖轻轻敲在她的颈椎骨上,带着几分戏谑的温热触感。紧接着,那熟悉的低沉声音在她耳畔响起:“夫人倒是心怀慈悲,亡夫如今都己成了活阎王,还在这儿抄什么《心经》?依我看,不如……给为夫抄份《春宫图》如何?”
这突如其来的言语,惊得曲清妤手中的狼毫猛地一抖,几滴墨点飞溅而出,不偏不倚地落在眼前男人的玄色衣袍上,瞬间洇染开,宛如一朵朵妖冶而诡异的血莲,绽放在暗夜之中。曲清妤急忙转身,却冷不防撞进梅砚舟那坚实的怀里,一股混合着雪松香与硝烟味的独特气息扑面而来——显然,他刚从宫外匆匆赶回。她下意识地迅速退后半步,目光不经意间瞥见他腰间别着的匕首鞘上,还沾着半片枯萎的树叶,仿佛在无声诉说着他一路的奔波与匆忙。
“三更半夜,翻墙而入,你就不怕被人撞见,说你克妻吗?”曲清妤故意用袖口轻轻擦拭着砚台,表面看似镇定,余光却偷偷扫过他眼底那抹促狭笑意。自重生以来,眼前这个男人似乎愈发爱做些逾越规矩的事,比如今早替她簪发之时,他的指尖总会在她那小巧的耳垂上多停留片刻,让她的心泛起丝丝涟漪。
“撞见?”梅砚舟微微挑眉,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修长的指尖顺势捏起她的一缕发丝,缓缓绕成一个圈,“全府上下都知晓我夜夜宿于书房,夫人不妨猜猜,究竟是谁在暗中替为夫打掩护呢?”
这话,如同一记轻锤,瞬间敲醒了曲清妤。她不禁想起,每日卯时,总会有一碗热气腾腾的粥准时出现在她的床头,那是梅砚舟书房的小厨房特意为她熬制的。她微微别过脸,试图掩饰脸上泛起的红晕,却见他忽然伸手,轻轻抽出她手中的《心经》,对着摇曳的烛光,饶有兴致地翻看。“字写得倒是娟秀工整,只是太过正经了些。”他喃喃自语,忽然,他动作一顿,竟首接撕下半张纸,在背面随手画了一只歪歪扭扭的狐狸,一边画,一边还笑着调侃,“像夫人这般狡黠聪慧的小狐狸,该写些风流旖旎的笔墨才相称。”
在纸页沙沙的声响中,曲清妤的目光不自觉地落在他袖口露出的那道旧疤上——那是前世她为他挡箭时留下的痕迹。犹记得当时,他目光坚定,深情地对她说:“待我凯旋而归,定当八抬大轿,娶你为妻。”然而,他归来之时,身旁却多了柳如烟的身影。此刻,看着他专注画狐狸的模样,曲清妤心中一阵恍惚,竟有些分不清,眼前这温柔宠溺的表象,究竟是出自真心,还是又一场精心策划的算计。
“砚舟,”她忽然轻声开口,打破了这微妙的氛围,“你究竟何时知晓我重生之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