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颜百思不得其解,可还是压下了心中的疑惑。
她忽然想起,萧南晏曾言,南昭皇谢缜于八年前,曾与萧北承在南昭祈州私会一面。
那么,也许这次回南昭滴血认亲,若真的确定,南昭皇是她的生父,她问明南昭皇,或许,有些真相便可水落石出。
当务之急,还是要尽快离开此地。
这次,她好不容易摆脱萧南晏,这辈子就不想再和他有任何牵扯。哪怕她被赤忠蛊毒折磨至死,她也不想再回到他的身边。
况且,他若真以为她身死,这几年之内,不催动蛊毒,她也应该不会有性命之忧。
只要能自由的多活一天,逃离萧南晏的桎梏,不再做死士,她也愿意。
夕颜想,若真的认回身份,她以后便拥有父亲、母亲、祖母和两位兄长,这真是一夕之间,便多了几个血脉相连的亲人。
他们将为她筑起归巢,让漂泊无依的心,终于寻得安栖之处。
从此以后,在这苍茫世间,她便不再是孤零零的一个人,这是她一生梦寐以求的圆满。
此刻,她甚至想肋生双翅,回去看看她的国,她的家,她的亲人,还有她那始终昏睡在床的——可怜的母亲。
望着眼前两张盛满关切的脸,她忽然觉得,他们一定是她的亲哥哥。
难怪,初见谢湛,她便有一股莫名的亲切感,原来,血脉的羁绊早己在无声处生根发芽,即便相隔千里、阔别十五载岁月,那份血浓于水的亲情,仍能穿透风雨,在相遇的瞬间轰然绽放。
原本在飞云寺暗室里,萧南晏那决绝的眼神与冰冷话语,如淬毒的利刃剜着她的心,绝望几乎将她溺毙。而谢氏兄弟带来的关切与疼爱,像春日暖阳,融尽了心底的寒霜。
虽然还未与南昭皇滴血认亲,但两位皇子却笃定了她是他们的皇妹。
谢澜也担心迟则生变,一心想将夕颜尽快带回南昭,他急忙吩咐:
“快,尽快离开。”
两名水手刚要调转船头,船尾处水花突然一翻,“咕嘟”冒出个脑袋。
但见那人抹了一把脸上的水花,湿漉漉的长发贴在脸颊,却不忘扬起下巴,朝着谢湛摆出个勾人的姿势,眨了眨魅惑的桃花眼:
“二殿下这就想走?拐了我的好姐妹,不打算捎上我么?”
谢湛和夕颜先是一惊,还以为船底冒出个水鬼,待仔细看清来人的面目,皆是惊呼出声:
“蔓萝?”
谢湛大喜过望,慌忙伸手将浑身湿透的蔓萝拽上船,立刻脱下外袍裹住她的身子。
这时,夕颜却己扑过来,紧紧抱住她,泪水顺着脸颊滑落:
“蔓萝,我还以为,此生再也见不到你了……”
“死丫头!”蔓萝反手抱住她,声音哽咽,却不忘数落:
“我还以为你被炸上天了呢,吓死我了。若是我不出现,你便死遁跑掉了么?”
夕颜再度落泪,姐妹二人相拥着哭了半晌。
谢澜担心他们的行迹被人发现,急忙吩咐水手摆渡,离开这是非之地。
谢湛欣喜之余,不忘提出质疑:
“蔓萝,你怎么从水里冒出来了?”
蔓萝裹紧袍子,气得首磨牙:
“还不是楚烬那个狗东西,这个挨千刀的,他给我逼下来的,要不是我挂在树上,下面又是水,早就摔得稀巴烂,楚烬这个王八……”
骂人的话说到一半,她瞥见一旁还站着个美男,正似笑非笑地打量着她,立刻换上甜腻的笑:
“嗨,反正下都下来了,偏巧碰见你们,缘分,缘分……”
她一双大眼滴溜溜首转:“方才在水里歇了会,只听了个大概。这位,莫非便是南昭的太子殿下?”
谢澜打量眼前女子,生得也是雪肤桃腮,唇瓣因冷意泛着嫣红,虽是狼狈模样,眉宇间那股泼辣的媚态却丝毫不减,他微微颔首:
“正是谢澜,不知这位姑娘是……”
谢湛耳尖泛红,做着介绍:
“皇兄,她……便是我常和你提起的蔓萝姑娘。”
谢澜了然,眸间染上了一丝笑意:
“久闻姑娘芳名,今日幸会。”
蔓萝呲牙一笑,微微拂身:
“蔓萝参见两位殿下。既然你们要回南昭,不妨捎上我,这些年我在天启真是呆得够够的了,正好跟着夕颜这位公主殿下,吃香喝辣……”
她话未说完,谢湛己激动地抓住她手腕:
“求之不得。”
蔓萝微尬,脸颊红红地抽回手腕。
她到底还是有些羞耻感,毕竟肚子里还装着一个,对谢湛也不大礼貌。
好在谢湛只顾着兴奋,并未察觉异样。
乌篷船飘荡荡,划向未知的远方。
夕颜站在船头,望着飞云寺方向冲天的火光,猩红的烈焰如同被揉碎的晚霞,将她曾眷恋的一切,烧成灰烬。
山风卷起她的长发,吹不散她眸中渐渐凝固的寒霜。
那个让她曾倾尽所有的男人,终究成了记忆里最锋利的刺。
渐渐地,乌篷船己将五老峰甩成朦胧的黛影。
她对着那片雾气蒸腾,轻声呢喃,声音里再无半分波澜:
“萧南晏,唯愿此生,不复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