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氏兄弟护着蔓萝和夕颜进了南昭境内后,又行了几日。
这一日,暮色浸透苍穹时,马蹄声终于停驻在江都城外的“临京驿”。
谢澜知道夕颜有孕在身,一路颠簸,恐她难以承受,便吩咐下去:
“今夜在此歇脚,明日再进城。”
话音未落,谢湛己跳下马来,亲自卸下马凳:
“夕颜,蔓萝,你们下来罢。”
这个素来温润的少年,对于自己的皇妹还有心上之人,眼底只剩小心翼翼的疼惜。
……
驿馆内,蔓萝倚在桌前,大快朵颐,嘴里塞着刚出锅的南昭特色玫瑰酥,还不忘朝对面的夕颜招手:
“夕颜,尝尝这个,比天启的甜酥多了!”
她一张娇俏的脸颊,因咀嚼微微鼓起,全然不见异国他乡的拘谨。
蔓萝远比夕颜幸运,她腹中的胎儿十分安分,除了偶尔泛起的恶心,未给她增添太多苦头。
大部分时间,她甚至忘记了,肚子里还多了一块肉,只顾自己潇洒。
倒是夕颜,面前的膳食冒着热气,她却终是未动分毫。
马车颠簸了十几日,本就严重的孕反愈发折磨人,再加心事重重,整个人越发的清瘦,多了一分形销骨立的纤弱美感,任谁也看不出,她曾经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死士。
谢氏兄弟对她们照顾得无微不至,知她们姐妹情深,一路上都是将她们安顿在一间房内作伴,两人十分感动。
如今,剔除死士的身份,两个人再也不用勾心斗角,打打杀杀,突然放松下来,反而辗转难眠,各自想着心事。
夕颜辗转反侧,望着帐顶暗纹,思绪飘回七岁以前在南昭的那段岁月,如今想来,恍如黄粱一梦般。
她忽然觉得,冥冥中,命运的丝线,早己将每个局内人悄悄缠绕。
明日,她就要踏入江都皇宫。
即便心里有八成的把握,又有襁褓作证,可未与南昭皇谢缜滴血认亲,她的心始终悬着。
倒不是在意公主这个身份,只是,这个世上,有谁不想知道自己是谁,自己的亲生父母是谁?谁又愿做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儿?
“还在胡思乱想?”
蔓萝只穿了一件藕色肚兜和同色亵裤,像只灵巧的猫儿钻进了她的被窝,身上还带着玫瑰酥的甜香。
夕颜心中狐疑,这丫头以前最不喜甜食,只爱吃肉,怎么近来口味变了?
蔓萝伸手戳了戳夕颜紧绷的脸颊,噗嗤笑了:
“不就是滴个血,太子和二殿下都认下你了,南昭皇还能不认亲闺女?听谢湛说,你和南昭皇后生得一模一样,又有襁褓作证,错不了。”
夕颜轻叹:
“一切都有变数,总觉得幕后像是有一手在操纵,而我们却好似是局中人。”
蔓萝倒是满不在乎:
“那又有什么关系?活好一天是一天,事情临头了再想解决之策呗。别愁眉苦脸的,你可是金枝玉叶,得摆出公主的架式来!”
夕颜苦笑:“是不是公主,待明日见到南昭皇再说罢。”
“你就是太过杞人忧天,你的身份错不了。想不到我们夕颜,竟是南昭公主一份,彻底摆脱死士身份,一步登天啦。”蔓萝一脸的羡慕,亦是由衷的祝福。
夕颜忽然想起什么,转脸看蔓萝:
“你跟着我回南昭,那你体内的赤忠蛊怎么办?”
蔓萝笑道:“傅云卿那狗东西,也不知道哪根筋没搭对,前些时日,给了我一粒解药。”
“当真?”夕颜真心为蔓萝高兴:
“太好了蔓萝,你终于能彻底摆脱死士身份了。”
夕颜简首比自己解了蛊还要欢喜,不过还是有几分狐疑:
“他怎么会突然会这么好心?莫不是他……喜欢你?”
“呸呸呸!”
蔓萝淬了一口:“你也学傅云卿满口胡柴。”
见夕颜仍盯着自己不放,才嘟囔道:
“还不是因为……我肚子里多了个小毒虫。那家伙说蛊毒伤胎,难得办了回人事。”
“什么?”
夕颜大惊,一把将蔓萝从床上拽起:
“你怀了楚烬的孩子?”
“怀了就怀了,有什么稀奇?“蔓萝翻了个白眼,指着夕颜的小腹:
“你肚子里,不也装着一个?”
”啪“的一声,夕颜的巴掌落在她手背:
“又没正经。我是说……既然你己经有了楚烬的孩子,他对你似乎也是真心,你又何苦跟我来南昭?”
“真心?”
蔓萝一双桃花眼中燃起了怒火:
“少来。他若真心,会害得我掉下悬崖?若不是我命大挂在树梢,下面又是水,又亏得我好水性,否则,现在出现你面前的,就是我的魂儿了。等你认了亲,我定要配副烈药,把这个小孽种干掉!”
夕颜听得胆战心惊:“你来真的?”
蔓萝哼了一声:“你不也一样?你不是也不想要萧南晏的种么。”
夕颜如被冰锥刺穿 ,脸色瞬间惨白:
“我,我和你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你舍不得?”
蔓萝凑近她,忽然一脸玩味:
“其实,那日飞云寺起火,萧南晏以为你死了,疯了似的要杀萧北承,竟冲进火海,受了重……”
“别提他!”
夕颜抚上自己的小腹 ,指尖冰凉:
“这孩子……待过几日稳定下来,再做处理。”
蔓萝见她眼底翻涌的痛楚,知道她对萧南晏恨难消、意难平,终是咽下后半句,打了个呵欠缩进被里:
“困了困了,赶紧睡吧,明日还要见皇帝老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