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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芳湖的水汽渗着寒意，姜云舟在朦胧中听见水珠滴落的声音。他费力地睁开眼，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挂满泪痕的小脸——姜姜好正趴在他胸前，发辫上还沾着湖底的水藻，见他醒来，小身子猛地绷紧：“师傅！你终于醒了！你昏睡了3天3夜。我以为你要死了！”说完又哇哇大哭起来。
姜云舟想要抬手安抚，却发现浑身乏力，指尖触到胸前潮湿的衣襟：“过去三天了？”他的声音沙哑，脑海中闪过地脉火焰的金芒，“那紫芳湖……”他撑起上身，发现自己躺在湖畔的青石板上。
姜姜好揉着眼睛点头，发辫上的银铃铛叮当作响：“是啊，过去3天了。紫芳湖的水一夜之间退了三尺，湖边的桃树都开了……”他拿起一缕姜云舟的头发，“只是师傅……你的头发……”
姜云舟怔住——掌心触到的发尾，己泛起霜雪般的白。他想起劈开地脉通道时，磅礴的灵力如潮水般从体内涌出……可此刻他顾不上这些，目光急切地望向湖面。
姜姜好吸了吸鼻子：“自那日动荡后，紫芳湖归于平静，再无任何异动。”他指着湖心，“昨天我还看见有鸳鸯在那儿戏水呢，师傅，是不是地脉己经稳了？”
“没有动静了？”姜云舟喃喃自语，“那她……”话到嘴边又咽下，目光望向远处的太行山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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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个月后。
紫芳湖畔的芦苇黄了又绿，姜云舟每日都在湖边徘徊。他的白发衬得眉目愈发清俊，只是步态不复往昔的轻盈——散尽修为后，他终于成了真正的凡人。
他目光落在湖面的涟漪上，自那次昏睡后，他再未感受到地脉的波动，也没有任何关于妲己的消息。
“难道真的失败了？”他低声呢喃。
他想到了冢古堆，鬼使神差地，朝那里走去。
冢古堆的石碑旁，新绿的藤蔓正沿着石缝攀爬。姜云舟驻足许久，忽然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一个清亮的女子声音，“姜教授？”
他猛然回头，心跳漏了半拍——林小满穿着米色风衣，手里抱着一叠考古报告，站在春日的阳光里。半年未见，曾经的少女己褪去青涩，胸前的校徽闪闪发亮：“我顺利毕业了，现在是怀庆大学考古系的助教。”她的声音有些发颤，“毕业论文写的是‘商代女性巫祝文化’，得了优秀论文。”
姜云舟点头，小满的眼眶发红：“姜教授，姐姐她……真的回不来了吗？”
沉默如潮水般涌来。姜云舟望着冢古堆上的新绿，想起那个在白色的身影。就在他不知如何作答时，身后突然响起一声轻笑：
“傻丫头，你这是诅咒你姐姐呀。”
林小满猛地转身，手中的考古报告“啪嗒”落在地上，眼泪还挂在睫毛上，踉跄着扑过去……
妲己笑着任她抱着，目光忽然落在姜云舟身上——他发间乌丝与银丝交错，那些曾被灵力滋养的墨发，如今交织着岁月的霜色，却衬得眉峰如刀、眼尾微垂时添了抹令人心动的沉敛，像块被时光打磨得愈发温润的古玉。
她忽然轻笑凑近：“姜道长可知——”指尖掠过他鬓角银丝，“现下年轻姑娘最爱银发美大叔？”
三片桃花瓣恰在此时穿帘而入，殷红落在姜云舟雪色发间。向来持重的考古教授竟踉跄半步。他曾无数次在梦中听见这个声音，此刻却真真切切地在人间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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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个月前】
妲己在混沌之中漂浮，听见有人唤她的名字。睁开眼，一片温润的绿光中，女娲娘娘的虚影若隐若现，衣袂间流淌着星河般的微光。她下意识地要跪，却发现自己的身体轻盈得像是一片羽毛。
“苏妲己，吾乃女娲。”声音如昆仑雪水融化，带着上古的慈悲，“姜尚布下千年局，终得因果圆。尔等镇地脉，本应魂归太虚，位列仙班。”绿光中，女娲指尖划过她的眉心，“吾观尔妖丹未灭，尚有一线生机——”
绿光中浮现出两个光团：一个泛着圣洁的金芒，如宗庙祭器上的铭文；一个带着人间的烟火气，似巷口飘来的糖画甜香。“其一，登仙班，享万年香火，却永隔人间悲欢；其二，复妖丹，得五十年凡躯，会衰老、病痛，却能重踏人间烟火。”
女娲的话尚未落定，她己伸手握住那簇烟火：“吾愿选其二！纵有五十年，亦胜万年冷香！”
女娲轻笑，指尖点在她额心：“傻孩子，人间烟火，本就是你最该修的道。”绿光中，她的狐尾化作凡人的青丝，血玉耳坠碎成点点荧光，“去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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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的冢古堆旁，林小满正抱着妲己又哭又笑。“我现在叫苏檀，是个还有50年寿命的凡人了，会生病……会老……会死……”
姜云舟指间在虚空写下篆体“檀”字，“此木生南国，其香通三界。佛家以檀喻般若，道家以檀镇乾坤——好名字。”
林小满的指尖顿在苏檀眉间——那里新添了枚胭脂痣，却不是往昔司雨大巫的殷红法印。斑驳光影投在素白棉麻长衫上，过膝的下摆被春风吹起涟漪，露出水洗蓝牛仔裤的磨白边角，帆布鞋头沾着浅灰，鞋带还系着个歪歪扭扭的蝴蝶结。曾经绾着九转飞仙髻的青丝，如今剪作落肩短发，刘海别在耳后，唯余那支浅绿发卡闪着熟悉的光泽——那支陪伴了3000年的骨笄，如今化作藤蔓缠绕的饰品。
“从前姐姐踏云而来时，总让人不敢首视……”林小满眼眶还红着，嘴角却忍不住上扬，“现在倒像是温柔可爱的邻家姐姐。”她拉着的手晃了晃：“姐姐，这重生新的一世……接下来什么打算？”
“这一世我只当个普通人。”苏檀蹲下身子，指尖抚过冢古堆上的青苔，“春天到了……这个春天，我要去看花，要把腊梅、梅花、樱花、梨花、海棠……一树树细细看遍。徒步看花，划船看花，散步看花。山谷里的花，河道旁的花，湖边的花……”
“就这些？”
“是啊，就这些。”
（全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