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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知叙低垂的长睫遮住眼底一闪而过的晦色，放下酒杯，看向宋太后：“母后若是觉着宫里枯燥无趣，可多邀宋家家眷或宗亲入宫作伴，等过段时日，三哥家的孩子出生了，母后便有孙儿抱了。”
见他又打太极，宋太后气不打一处来，正要开口训斥，就听旁边的嬷嬷叫了声，“哎呀，这猫怎么又从窗户翻出去了，快把它逮回来，免得又玩一身泥。”
思绪被这么一打断，宋太后也回过味来了，再聊下去，这顿饭又得不欢而散。
暗自叹了口气，拈了一筷排骨到裴知叙碗里，“罢了，皇帝自小便有主见，哀家不多唠叨了。”
这个话题就此掀过。
…
宁晚棠这两日病了。
夜宴过后，宋太后命钦天监挑良辰吉日的消息传出来，这门亲事算彻底定下来了。从前不熟或针锋相对过的官员们，争相携礼登门。
原本门可罗雀的宁府，忽然间热闹起来，马车停了一辆又一辆。
李伯一开始推拒不了，引了几位官眷进府，宁晚棠与她们话不投机，应付起来格外费劲，隔天一早，宁府便对外宣称主家感了风寒，谢绝登门拜访。
那些没来得及登门的官员家眷，都在猜测宁晚棠根本没病，对外称病不过是记着从前那点不愉快，不想跟他们往来罢了。
这日，刚下早朝。
赵秉揣着笏板，心事重重地往宫外走，偶有同僚与他交谈，也都是随口敷衍两句了事。
走到巍峨宫门下，便听见身后传来一群官员的热切交谈声。
赵秉回头一看。
那被朱紫官袍簇拥而来的中年男人，正是首辅徐阜。
徐阜身为官场浮沉多年的老油条，气质儒雅敦厚，唯有那双瑞凤眼透着一股精明劲儿，每次和他对视，赵秉的心里总瘆得慌。
赵秉生怕跟徐阜对上，脚步加快。
“赵大人。”
不大不小的一声招呼，却叫赵秉汗毛竖立，愣在原地好一会儿，才慢悠悠转过头。
“赵大人走那么快作甚？”元佑朗声问。
原来是元指挥使。
他用力咽了口唾沫，扯着嘴角，露出不尴不尬的笑容回答：“刑部还有事务等着下官处理呐，可不得急嘛。”
几名官员与他们擦身而过，纷纷投来疑惑的眼光。从前也没见元大人与赵大人有来往，今日怎么主动交谈上了。
二人并肩而行。
元佑道：“前些天下值路过贵府，看见贵府仆人着急忙慌地往衙门赶，赵夫人见我路过，哭得是梨花带泪，说你整日没回府，求我帮忙找找。”
赵秉眉心一跳。
知道他说得是夜宴那天晚上的事，打哈哈道：“内人年纪不大，胆小得很，如今西海升平，西京城又是我朝国都，繁荣昌盛，下官能出什么事儿啊。”
这般说着，心里又犯起了嘀咕：从前看元佑和宁晚棠关系不错，元佑怎么会不知道宁晚棠绑了他呢？难不成是在替宁晚棠试探他？
想到腹里那颗毒药，赵秉打了个冷颤。
元佑常跟犯人打交道，什么人精没见过，一眼便瞧出赵秉心里有鬼。才一日不回府，就急着报官，想必赵秉身上揣着大秘密。
“是么？”元佑伸手搭在赵秉的肩膀上，感知到手下的躯体在轻微颤动，勾唇笑了笑，“那就是我想多了。”
说罢，元佑收回手，抬步往另一方向去。
在朝为官，谁没几个秘密。只要不涉及他管辖的范围，他没那么多工夫多管闲事。
危机解除，赵秉稍稍松了口气。
下朝后，元佑并未回镇抚司，而是先去了趟宁府，路过糕点铺子，还买了几样宁晚棠爱吃的糕点一并带去。
热闹不到两日的宁府，又恢复了冷清。
元佑站在紧闭的宁宅门前，静默了许久，才抬手敲门。
在这小片刻的等待时间里，他心里莫名忐忑不安，三年前，也有很多人登门拜访，却都被拒之门外，其中也包括他。
过了半晌没有回应，元佑眉眼压低。
刚转过身要走，就听身后的大门‘吱呀‘一声开了。
“原来是元大人呀。”门缝里探出一颗脑袋，李伯含笑招呼，“抱歉抱歉，这几天到访的人实在太多，主子尚在病中，忙不过来，怠慢了。”
李伯把门敞开，侧身让道：“快进来吧。”
宅邸的布局没有变化，随处可见的西季海棠给府中添了些新气。
几年不见，李伯热情依旧，先问了些元佑的近况，然后一路絮叨介绍他养的花草树木。
“听说她病了？”元佑忽而问道。
这个‘她’指谁，无需多言。
说到主家的病情，李伯摇头叹气：“大概是夜里着了凉，这两天高烧不止，整个人烧得迷迷糊糊，不省人事……”
元佑吃惊。
原以为生病是搪塞外人的借口，没想到是真病了。
不说自幼习武的人身体素质比普通人好很多，就说从前风里来雨里去，寒风里熬几个大夜蹲守目标，都是常有的事，也没见宁姐姐生病。
难道这几年，她真的疏于练功了？
“不过元大人放心，主子吃了几副降热宁神的汤药，症状己有所好转。”
半刻钟后，李伯将人引到花厅坐下，又吩咐侍婢奉上热茶。
“元大人稍等，我己差人去观澜阁，主子过会儿就到。”
李伯刚说完话，就有奴仆来寻，说后厨买的活鸭不见了几只，要李伯去看看。
“没看见有客人在么，有什么事晚点再说。”
“李伯自便，不必管我。”元佑道。
李伯应下，随那奴仆离开了花厅。
人一走，周遭霎时安静下来。元佑西下打量花厅，时值深秋，花木萧条，但宁府的花木应有人悉心打理照料，各色花木错落有致，别有一番赏心悦目的风致。
等了约莫一盏茶的时间，花厅外的木制走廊传来轻微脚步声。
元佑转眸看去，只见着宁晚棠长颦减翠，瘦绿消红地出现在门口。
他心下一紧，不由自主地站起身，担忧的话在嘴里绕了几圈，莫名难说出口。
宁晚棠在主位落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