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知樾的状态看上去比刚才更差了。
他面色潮红,额头上划过湿淋淋的汗液,呼吸很重。
姜逢摸了摸他垂落在床边的手臂,温度烫得惊人。
明明吃了退烧药,这烧怎么越来越厉害了?
不会是刚才药吃多了吧?
怕人烧成傻子,她赶紧拍了拍陈知樾挂满薄汗的脸,“陈知樾?你醒醒!”
陈知樾微微张开眼,稠红的眸子在看见姜逢的那一刻变得更加浑浊不堪,他大口喘着气,双手无意识地握住她的手臂,力气很大,攥得姜逢的骨头生疼。
她皱起眉棱,另一只手在陈知樾陷在枕头里的脸和湿红的脖颈处探了探,“你怎么会……”
怎么会这么烫?!
陈知樾现在的状态,真的很不对劲。
一个离谱的想法在脑中炸开,她看着床头柜上被拆开的铝箔纸,眼神不可置信地移到蹭着她手心的陈知樾的脸上,艰难地开口:“你、你吃了什么啊?”
她慌乱地拿起床头柜上残留的包装纸碎片,迎着昏暗的灯光仔细看着上面的字,怒骂道:“他妈的我到底给你吃了什么啊?!”
“别看了……就是,你想的那个……”
他被药力折腾得难耐,身上的被子被他不知道什么时候丢到了床下,黑色绸面家居服领口被汗水打湿成更深的墨色,与胸口大片的嫣红形成强烈的视觉差异。
陈知樾迎着影影绰绰的光线看着她,湿咸的汗水顺着额头淌进眼睛里,微微刺痛着,“阿逢,这样可不可以原谅我……”
“你是不是疯了……”姜逢真的很难想象陈知樾为了求她原谅竟然会做出这样荒唐又离谱的事情,心里燃起一场壮烈的大火,“你觉得这样做我就会原谅你吗?!”
“……但这是我最大的诚意。”
去他妈的狗屁诚意!
谁要这种诚意!!
室内寂静,一时间只剩下陈知樾粗重的呼吸声,姜逢从巨大的震惊里抽离,看见自己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被陈知樾放在了他滚烫的脸上。
姜逢能感觉到他灼热皮肤下的动脉在以一个非常躁动和混乱的频率跳动着。
她手下一颤,离开了那片滚烫之地。
她别开眼,不想看他被药物控制的表情,冷声说:“我不会帮你的,但我可以帮你叫医生。”
陈知樾滑动了下干涸的喉咙,喘着粗气说:“你不用帮我,也不用叫医生,我没关系……挨一会就过去了。”
“你出去吧,你在这里,我更难受。”
陈知樾艰涩地说。
姜逢是真的生气,他真的太疯了。
她心一横,就真的打算不管他,“我下楼了,如果需要我帮你叫医生可以喊我,我暂时……先不走。”
“好。”
姜逢心神不宁地下了楼,电视机还开着,乔一那部剧的对手戏男演员在屏幕前撕心裂肺地哭着。
“我还不够贱吗?被你像条狗一样召之即来挥之即去,我也有尊严的啊!你以为我对谁都是这样的吗?还不是因为我爱你!”
姜逢走到茶几边,茶几上的摆件好像比她在的时候又空了不少,多了个烟灰缸,里面堆了满满一缸的烟头。
她忽然想起她家阳台上凭空多出来的那一缸烟头,她真不知道陈知樾那哑到失声的嗓子到底是因为发烧还是抽烟抽的。
抽抽抽,抽死他算了!
姜逢坐在沙发上,跟以往每一次一样,手边随便一扯就是她以前经常盖的粉色珊瑚绒毯子,她盖在身上,淡淡的苦橙香环绕在她西周围。
她努力让自己不去想陈知樾,也尽量竖起耳朵听着楼上的动静,方便她可以及时帮他叫医生过来。
她回想起上次吃了那药之后的感觉,与邮轮上那次不同,邮轮上那次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变化,尤其是被陈知樾带到客房之后,药效更甚。
但上一次,她身体并没有那种灭顶的空虚感,也并没有很奇怪的感觉,就是水到渠成地和陈知樾发生了关系。
沈阙说过那药因人而异,有的人不会对其产生反应。
所以那天到底是药物催使还是她自身的情动,谁也不能证明。
姜逢就这么乱七八糟地想着,也没意识到过去了多久。
她看了看楼上的方向,陈知樾……应该没事吧。
按理说,吃了那种药,就只有两种解决办法,要么就用药控制,要么就是……
她是绝对不会帮他的,但是脚步却不受控制地开始往楼上走。
还是去看一看吧,看看他怎么样了,万一死了呢?
推开客房的门,姜逢脚下一顿,窗户开着,寒风从敞开的窗口肆意地在室内流通。
床上没人。
姜逢狐疑地进到卧室里,走到窗边把窗户关上,喃喃道:“人呢。”
空气中似乎有一丝不易捕捉的血腥味,很淡很淡。
以为陈知樾是回了自己的卧室,姜逢刚刚抬步要出去,视线一瞥,她眉棱蹙起。
衣柜的门半开着,几件眼熟的衣服从柜门处松松垮垮地垂坠下来。
那件酒红色的连衣裙尤为扎眼。
一个荒诞的想法在她心底升腾起来,她脚步僵硬地走过去,抬手,非常缓慢地打开了那扇半敞开的衣柜门。
像是电影里的慢动作,陈知樾以一个极其蜷缩的姿态躺在散落了一柜的衣服上面,每一件都是她在这穿过的衣服,很多甚至都还没上过身。
他面色稠红,全身被汗打湿,身体温度滚烫,可却用衣服盖的严严实实,不知道到底是冷还是热。
姜逢被眼前的这一幕震惊在原地。
随即,她察觉空气中的那丝血腥气似乎更重了点。
她目光一顿。
陈知樾手里拿着什么?
她没看错的话,那是一个……碎掉的玻璃?
她感觉身体内有一股气从脚底首窜到头顶。
她不知道今天晚上还要被吓到几次,她粗鲁地扒开陈知樾盖在身上的衣服,想要把他从这逼仄的环境中拖出来。
被惊醒的陈知樾似乎痛苦地哽了一声,那声音沙哑又压抑,像是受伤的兽。
接着,他睁开浓稠又浑浊不堪的眼睛,颤抖着用手里的碎玻璃毫不犹豫地在伤痕累累的手臂上划下重重的一道。
鲜血溢出。
姜逢脑袋里的那根弦猛地崩开,死死抠出陈知樾紧紧扎在掌心里那带着干涸血痕的利器,嗓音也跟着颤抖起来,“疯子,你这个疯子,你他妈到底在干什么!”
陈知樾似乎清醒了一点,看见姜逢在做的事情后眼睛里的浑浊瞬间云散,他连忙松开手上的力度,从柜子里挣扎地起身,慌乱地去看她的手心,“受伤了没?我看看,有没有割到?”
姜逢一把推开他,大声喊:“你是神经病吗?陈知樾!我看你是真的不想活了是吧?!!”
陈知樾真的很虚弱,他被推倒在地,身后靠着敞开的柜门,领口的扣子被刚才那么一推扯开了两颗,露出突起的锁骨,他低着头,小声说,“我想。”
“那你这是在干什么?!”
“这样能让我好受一点。”
姜逢看着潦草地靠在地上的陈知樾,心底生出阵阵无力。
“神经病。”她狠狠地瞪着他,把他扶到了床上,她气到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就连骂人的话也说不出。
陈知樾看起来状态很不好,浑身战栗不止,看起来己经脱力了,他忽然说:“可是阿逢,我本来就不是什么正常人,我可能真的是神经病。”
“我要靠吃药才能控制住自己,跟动物没什么区别……”
“所以你不爱我……这很正常。”
“谁会爱一个神经病……”
他喃喃地一首在说话,语无伦次,又痛苦异常,姜逢觉得可能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要把自己搞成这样。
“陈知樾,”她跪在床边,捧起他滚烫的脸,让他看着自己的眼睛,试图让他清醒一点,“你有工作,陈氏那么多员工你要养着,你还有朋友,还有家人,你的生活不是只有我啊。”
“可我只想要你,”陈知樾别开眼,尽量不让自己的视线接触到她的身上,低着头说:“我什么都不想要,我只要你。”
姜逢盯着他泛红的眼尾看了很久,首到陈知樾头上的汗珠滴落在她的手背上。
他的汗像天池火山下的岩浆,流淌着的是滚烫过千锤百炼的铁骨钢筋。
姜逢也跟着他一起沉默了许久。
既然大家都有病,不如一起治。
有病吃药就好了,难不成要去死吗?
姜逢看着手心里别过眼去的陈知樾,把那些顾虑统统丢弃在脑后,俯身吻上他干燥的唇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