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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明殿内。
各方应邀前来的洽谈之人等了许久。
即便每人面上神情未起太大的波澜，可心头对那位近来愈发风头无两的春秋道主谭玄，不可避免的心生出了一丝异议。
“巳时四刻了，那谭兄该来了吧？”
姜逸飞看了眼依旧平静的殿宇外，手指着发凉杯盏底座。
说起来他与谭玄打的交道并不多，但出于白衣神王、十三大寇之一的姜义、乃至姜婷婷的关系，前几年在北域遇见，都是相处甚欢。
当然，他不会承认相处最融洽的一次，是在两年前妙欲湖宴、那位东荒三大美人之一的安仙子玉舟之中。
那次聚首，多是谈论风月，又有美人、美酒调剂氛围，自然是格外亲切得多……
嗒！
突然，安静了很久姬皓月所在，传来一道指头重重叩击案几表面的声响。
唰……
座中，瑶池、姜家、紫府、道一、大衍、万初、太玄门等东荒势力纷纷将目光投注过去。
“诸位可知，就在先前我应邀前来的途中，有消息传，中域五行宫道统，已被古族覆灭！”
什……什么？！
“五行宫已经被灭了？”
“这……这怎么可能？完全毫无征兆啊……”
姬皓月言语一出，宛若一石激起千层浪般，令场中人再也坐不住。
话音缓缓落下。
姬皓月却微微起身双手按住矮几，身形前倾，凝视在场众人：
“所以，若是今日谭玄不至，这洽谈共御古族之事，是否便不议了？”
他声音有些冷，身遭海上生明月异象浮现，明月道纹将半张脸浸在冷光里。
古往今来，但凡能修出这等上古顶尖异象者，无一不是引人瞩目的天骄！
虽说他这单一异象，在谭玄那先天圣体道胎面前不够看，但具体也要看跟哪些人比。
在北斗当代的年轻一辈中，他这姬家神体，确实算得上是一号人物。
“……”
姬皓月语罢，殿内静默数息。
五行宫算是东荒大帝道统之下的第一等势力了，据说当年此道统是在荒古后期一位巅峰大圣的手中建立起来的，如此势力，算是此番大环境恶化之后，被古族覆灭的最强大道统了。
毕竟，灭人道统，不比在外的争斗。
那是入侵人家祖地，五行宫至少占据着地利，数十万的经营、积累，并非是说着玩的，就好比无始钟镇在紫山，高低会有一重强大杀手锏。
譬如重器、杀阵、从荒古时代沉眠至今的圣人……等后手。
即便对手是太古种族，按理也不该覆灭得如此之快才对。
不然，这五行宫如何能够存在数十万年之久？
“既然如此，眼下局势紧迫，今日……”
就在端坐主位的道一圣主皱眉，打算不再管某人是否到席之时。
轰隆隆……
殿外忽有惊雷横向驰骋而来。
见状，道一圣主言语稍滞，心中微微松了口气。
“抱歉，在下来晚了。”
一缕青烟伴随着几许雷火劫光而至，谭玄的身形缓缓出现在殿内众人的眼帘之中。
“这气机……嘶，这家伙，修为莫非又精进了一个小台阶？！”
“他与无始大帝究竟是何体质，修行进度之快，这般恐怖，好似没有瓶颈一般……”
“这家伙如此之晚才来，难道刚才是特意在外渡劫不成？”
谭玄刚现身，殿内便传音四起，一些人目光闪烁。
能来此洽谈大事者，不乏王者级别的老辈人物，以他们的阅历、眼光的毒辣与敏锐，很快便在谭玄周身隐约浮动的气机之上，看出了一丝端倪。
这种浮动，一般都只在渡过天劫，修为骤然攀升之下才会出现。
“哈哈哈哈，恭喜春秋道主修为更上一层楼，人族有春秋道友这等惊艳人物，我对接下来共抗古族之事，愈发有信心了……”
主位上，头戴鱼尾冠的道一圣主恰时大笑出声，立即邀谭玄在下首第一个席位之上落座。
轱辘辘……
然而。
他正说着，场中所有人突然面色一凝。
只见谭玄并未第一时间入座，而是一挥袖袍，从袖中像丢垃圾一般，甩出了一颗血淋淋的脑袋？！
突如其来的一幕，直接让殿内茶、烟袅袅，还算祥和的画风骤然一转。
“这……这是？”
座中，有人位置上下意识站起了身来，仔细端详起那颗有些迥异于人族的头颅。
该头颅眉宇之上的额骨极为突出，下颌扁平，耳朵尖尖的……
种种迹象，以及那残留在血迹、血肉、颅骨之中的气机皆在表明，这是一颗太古种族的头颅！
只不过，太古种族部族繁多，暂时不好确定这是哪一族的……
“是……是黄金窟御下十大王族之一的金鼎族王者！前两日他曾持那位黄金天女的懿旨来下达最后通牒……”
殿内众人思绪疯涌之际，已有道一圣地的修士马上认出了这颗头颅主人的身份。
“竟是一位太古王族的斩道王者？”
闻声，瑶池圣地、姬家、姜家等大帝道统之人都不禁面色动容。
古族修士，是否身具皇血、王血，乃至强族之血很是重要，这三者与寻常古族的战力对比，完全不可相提并论。
何况这还是一位斩道王者？
看这头颅之上残留的痕迹，谭玄应当是没有动用《无始经》、红缨枪、乃至吞天魔罐等外力的！
“这金鼎族王者形容与人形近乎没有太大差异，想必身上王血浓度不低啊……”
有老古董感慨道。
“与长娆仙子论道一夜，彼此参悟大道，获益匪浅，方才自觉天劫将至便到外面方便渡劫，不巧看到这不长眼的家伙大胆窥视于我，顺手就将之头颅取来了。”
谭玄淡淡笑着入座，没有去看周遭、四下之人面上精彩的反应：
“以此头颅作为在下来迟的赔罪，道一圣主以及诸位可还满意？”
“满意！自然是满意极了，哈哈哈哈……”
道一圣主今日大笑的次数有些多，他平素其实并不是这般浮夸之人，可为了道统，却不得不放低姿态将一些高高捧起。
顺手……
说得好轻巧啊！
位置上，作为紫府圣地来人之一的柯怀罔，老眼眼皮轻跳。
忽然，似是感到对方幽深的眸光看来，他衰老的身躯微微僵硬。
“柯老，好久不见，紫霞时常对我念起你，虽说如今紫霞已不是紫府之人，但你们毕竟曾为师徒，柯老得空了大可来春秋殿坐坐，好歹你我道统辖境之间毗邻，距离并不远。”
谭玄对着其笑了笑，微微颔首示意。
对此人，他还是有些印象的。
不光是因其昔日曾到春秋殿意图赎回紫霞，更多的还是在丽城遗址中，紫霞央求自己手下留情，为此不惜对他转变了态度。
他道心种魔大法能够在紫霞身上试验初成，不得不说，这老东西功劳不小。
“她……还好吗？”
听到谭玄提及紫霞，柯怀罔声音莫名有些颤抖。
曾几何时，身为先天道胎的紫霞，是他与整个紫府圣地的骄傲！
可惜……
“好啊，怎么不好？如今她已不再单纯是我之侍女，作为落霞神女阁之主，她之修为、权柄，已全都在柯老之上了，当真是青出于蓝啊。”
谭玄面上笑意有些浓郁。
但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他这言语，无疑在揭开柯怀罔的伤疤，并在伤口上撒盐！
青出于蓝……
话音未落，紫府圣地在场的诸修脸色全都变得有些不太好看。
只是谭玄却好似没有看到一般，笑着向大衍、万初等几大圣地修士问道：
“一年多以前在仙府世界，听说贵道统的圣子、圣女无故重创，几乎沦为废人，不知而今是否休养好了？”
“你！！”
万初一老者闻言胸膛一阵起伏，仿佛藏在眼窝深处的两点幽火般的眼珠光泽忽明忽暗。
他枯瘦如竹的指节扣在跟前桌面上，裂纹立刻沿着几缕案几脉络蔓延出一丝丝道纹。
他们这些人自然知晓对方说的是什么事！
当初他们三大道统暗中联手，曾密谋对谭玄布置了一场杀局，甚至还双管齐下为保万无一失，设计过俘虏对方的女儿谭诗璇作为要挟。
但最终因那位巅峰圣人王境界的神蚕公主在场，一部分设计并非进行得顺利，最后只能不了了之。
不过在仙府世界中对谭玄的杀局，却依旧徐徐展开。
他们道统的圣子、圣女，便是在那次杀局功败垂成之后，被谭玄以知情不报为由清算，一把捏碎了掌握在手的一丝几人的识海本源。
哗……
玄明殿氛围转变只在一瞬间。
从谭玄语罢，到暗中的一次对碰，也仅仅在半个呼吸间便匆匆消弭。
“诸位之间的恩怨，能否看在我道一圣地的面上，暂且搁置一二？今日还有大事要议，实在不宜如此针尖对麦芒。”
这时，道一圣地作为东道主自是出面当起了和事佬。
说话间，他脚下云履触及地面，整座殿宇面向外界的通体墙壁上有淡白色道纹无声浮现。
他看似和煦好说话，可这不出手则已，一出手便在地利之下，竟悄无声息地将二人过招的动静压制到了极点，此刻殿内就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般。
这一手惹得那位万初老古董心头微惊，不由冷哼了一声，偃旗息鼓。
而上首处的谭玄也没有不依不饶。
昔日旧事他其实是占了便宜的，参与到那场杀局中的人，几乎要么死，要么废，早已在明面、乃至暗处报复回来，并缴获不少好处。
至于灭了几方道统？
先不说他有没有那么弑杀，至少以他目前的实力还远远做不到。
屹立数十万载不倒的道统，除非他能请动无始钟全力出手，或是古天舒那样的存在持重器下场，否则是不可能将之覆灭的。
也正因如此，谭玄与在座的很多人一样，对五行宫的快速倾覆，感到有些疑惑与不解。
须知此前他都没有收到五行宫被古族攻伐、入侵的消息。
“既然人已经到齐，那便赶快议事吧，最好尽快商榷出一个应对眼下时局的对策来，五行宫覆灭得实在太快了，安知在座诸位所在的道统，不会沦为下一个对象？”
殿内气氛稳定下来，见好不容易步入正题，道一圣主沉声道。
……
……
黄金古族祖地。
黄金窟小世界腹地，位居中央的所在，大概方圆两万一千余里的区域，因黄金天女金羽墨居住，被划为了禁地之一。
这里即便是皇族内的大圣，未经金羽墨本人许可，也不得擅自入内。
禁地西北一角。
哗啦啦……
温汤池氤氲着淡金色雾气，水面浮动着细碎光斑，仿佛熔化的金液在流淌。
黄金天女倚在白玉雕琢的池沿，湿漉漉的金发蜿蜒至腰际，发梢滴水在锁骨凹陷处积成小小的水洼。
她闭目时睫毛投下的阴影像两弯新月，肌肤在温泉蒸腾中透出蜜色光泽，水珠顺着肩颈线条滚落，滑过胸脯时被水面折射出细碎金芒。
池底铺着的星辰砂随水流轻旋，偶尔擦过她足尖，惊起一串涟漪。
哒！
哒……哒……
忽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碾碎了雾气间的静谧。
下一息。
一位女侍跪在十二步外的金沙屏风后，身形跪地匍匐，额头抵着地面，声音恭敬道：
“殿下，刚刚从道一圣地外传回的消息，金鼎王族的赤霄少主，被那谭玄斩……斩了，身首异处……我族强者只来得及夺回脖子以下的尸身，脑……脑袋被谭玄提走了……”
说至后面，该女侍的嗓音有些忐忑的轻颤。
哗啦啦！
水面突然凝滞。
温汤中，黄金天女睁开眼的刹那，池底沉积的星砂全部浮空，在她周身形成仿佛静止的金色星河。
嘀嗒！
一滴水珠悬在她下颌将落未落，倒映着微微眯起的金色瞳孔，那里面金焰翻涌，如同被惊动的熔岩。
“作为我族御下十大王族之一，赤霄的天资本宫一直很看好，他修的是焚天金鼎诀，当年那位金鼎准帝创下的法门，战力不弱，高出谭玄近乎一整个大境界还被斩了……”
金羽墨声音比温泉更烫，指尖划过水面时带起一道凝而不散的黄金神纹。
说到这里，她言语顿了顿：
“那人未曾动用外力？倒真不愧是能让火麟儿与紫萱素吃瘪的人物……”
尾音袅袅消失在她突然攥紧的指节里，五道金芒从指缝迸射，将池畔一株黄金珊瑚劈成琉璃状的碎晶。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