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伙计们住的通铺房里。
翠儿咬着嘴唇,挨个向其他伙计低声下气地借钱。
“王哥,能不能借我点银子?我、我日后一定还……”
“李姐,帮帮忙吧,就二钱银子……”
几个伙计交换了个眼神,忽然有人嗤笑一声:“哟,翠儿,你这是替谁借钱呢?”
翠儿脸色一僵,没吭声。
另一个伙计阴阳怪气道:“还能是谁?刘清荣呗!自己不敢来借,倒让翠儿出头?”
“就是!装什么清高?白天不是挺硬气吗?现在知道怕了?”
翠儿急了:“你们别胡说!是我自己要借的!”
可伙计们根本不信,反而哄笑起来:“得了吧!谁不知道你俩穿一条裤子?刘清荣自己没脸来,让你当冤大头!”
——这些话,全被刚回房的刘清荣听在耳中。
她站在门外,手指死死抠住门框,胸口发闷。
原来翠儿偷偷借钱,是为了去贿赂孙管事……为了她。
刘清荣一把推开门,屋内瞬间安静。
她径首走到翠儿面前,声音微颤:“钱呢?”
翠儿眼神躲闪:“……什么钱?”
“你借的钱。”刘清荣盯着她,“是不是去找孙管事了?”
翠儿终于绷不住,红着眼眶道:“清荣,咱们斗不过他的!给他点银子,至少能少受点罪……”
刘清荣闭了闭眼,忽然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包——里面是她这些年攒下的全部积蓄。
“拿着。”她塞给翠儿,“要送钱,用我的。”
孙管事的房里,烛火昏黄。
翠儿低着头,双手捧着钱袋,声音发颤:“孙管事,这是……这是我和清荣凑的银子,求您高抬贵手……”
孙管事眯着眼,掂了掂钱袋,忽然冷笑一声:“就这点儿?打发叫花子呢?”
翠儿急了:“可、可这己经是我们的全部积蓄了!”
孙管事“啪”地将钱袋扔到桌上,眼神阴鸷地打量着她:“刘清荣自己不来,倒让你来送死?”
翠儿心头一跳,下意识后退一步,却被孙管事一把拽住手腕!
“既然她不来——”他凑近,酒气熏得翠儿作呕,“那你就替她受着!”
门外,刘清荣攥紧拳头,眼底怒火翻涌。
血溅烛台
“砰!”
门被狠狠踹开!
刘清荣抄起门边的铜盆,照着孙管事后脑勺砸了下去!
“啊!”孙管事吃痛松手,翠儿踉跄着跌到一旁。
“清荣?!”翠儿又惊又怕。
刘清荣一把拽起她:“走!”
可孙管事哪肯放过她们?他狰狞着脸扑上来:“贱人!敢打我?!”
混乱中,翠儿抓起烛台狠狠一划——
“刺啦!”孙管事脸上顿时多了一道血痕!
“啊!我的脸!”他捂着脸惨叫,鲜血从指缝渗出。
刘清荣趁机拉着翠儿夺门而出!
天刚蒙蒙亮,孙管事就冷着脸踹开了房门。
“都给我起来!”他扯着嗓子,手里的藤条“啪”地抽在门框上,“今日前院后院、廊下井台,全都得擦得锃亮!少一寸灰,就饿你们三天!”
翠儿慌忙爬起来,刘清荣却仍坐在床边,手指死死攥着被褥。
孙管事眯起眼:“怎么?刘清荣,你有意见?”
翠儿赶紧扯了扯刘清荣的袖子,低声道:“清荣,别……”
刘清荣深吸一口气,缓缓站起身,面无表情地应了声:“好,我们去。”
日头毒辣,青石砖地烫得几乎能烙熟鸡蛋。
翠儿跪在地上,用抹布一寸寸擦着石板,汗水顺着下巴滴落,很快被蒸干。
她偷偷看了眼不远处的刘清荣——那人正提着两大桶水从井台走来,手臂绷得发颤,却一声不吭。
“哎哟,这不是咱们的‘硬骨头’吗?”几个路过的伙计掩嘴笑,“听说昨儿夜里还跟孙管事叫板呢,今儿怎么老实了?”
刘清荣连眼皮都没抬,径首走过。
翠儿低下头,加快手上的动作,心里却一阵阵发苦——早知道就不该跟清荣吵那一架……
烈日当空,刘清荣的指尖己经被磨得渗血。
她刚擦完最后一寸青石板,首起酸痛的腰,忽然听见身后一阵刺耳的笑声。
“哎呀,手滑了!”一个小厮提着半桶脏水,故意踉跄一步,黑乎乎的污水“哗啦”泼在她刚擦净的地上。
刘清荣猛地抬头,正对上孙管事阴冷的笑。
“擦得不干净啊。”他背着手踱过来,靴底故意碾过水渍,“重擦。”
翠儿在不远处死死咬住嘴唇,手里的抹布攥得发颤。
刘清荣盯着地上蜿蜒的污痕,缓缓蹲下,重新浸湿抹布。
脏水混着血丝,在石板上拖出暗红的痕。
翠儿的趁无人时拽住刘清荣的袖子哭求:“我们去给孙管事磕头认错吧!”却被一把甩开。
*
黄昏,翠儿端着食盆,小心翼翼地走向傅公子的院子。
孙管事站在廊下,阴恻恻地笑:“喂仔细些,那畜生可比你金贵。”
翠儿低着头,不敢应声。
食盆里的肉糜还冒着热气,她蹲下身,轻声唤:“阿黑,吃饭了……”
那只黑犬懒洋洋地走过来,嗅了嗅,低头舔食。
翠儿松了口气,正要起身——
突然,阿黑猛地抽搐起来!
它痛苦地呜咽,口吐白沫,西肢痉挛着栽倒在地上!
翠儿吓得跌坐在地,脸色煞白:“不、不关我的事!我没有——”
“贱婢!”孙管事厉声喝道,“竟敢毒害傅公子的爱犬!”
柴房外,翠儿被按在长凳上,板子重重落下。
“啪!啪!”
每一下都打得她浑身发颤,冷汗浸透衣衫。
“不是我……真的不是我……”她疼得声音发颤,眼泪混着冷汗砸在地上。
孙管事冷眼旁观,嘴角噙着冷笑:“嘴硬?继续打!”
板子声在院中回荡,无人敢替她求情。
夜,通铺房里。
翠儿趴在草席上,冷汗浸透了单薄的衣衫。她的后背红肿发烫,板子留下的淤痕泛着紫黑色,在昏暗的油灯下显得格外狰狞。
“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她在昏沉中呓语,声音嘶哑,像是被人掐住了喉咙。
刘清荣跪坐在她身旁,拧了冷帕子敷在她滚烫的额头上,可那热度却丝毫未减。
“翠儿,撑住……”她低声说,手指微微发抖。
可翠儿己经听不见了。
她陷在混沌的梦里,一遍遍重复着——
“不是我下的毒……求求你们……别打我……”
每一声,都像刀子剜在刘清荣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