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珩突然冷笑一声:“他倒是清高!家里连盐都快吃不起了,他倒好,月月要钱买纸墨!”说着“啪”地摔了筷子。
“老三!”苏父厉声喝止。
苏璃这才注意到墙角堆着几捆柴,上面压着件半旧的棉袄——那是苏景行白日里砍柴穿的,此刻却不见了。
她突然明白了什么,颤声问:“大哥……你的棉袄呢?”
苏景行低头扒粥,含糊道:“天暖和了,用不着……”
“我亲眼看见他当了!”苏珩红着眼眶吼道,“就为了给那书呆子凑束脩!他自己大雪天穿单衣上山砍柴!”
油灯爆了个灯花,映得苏槐沟壑纵横的脸忽明忽暗。他干裂的嘴唇动了动,最终只憋出一句:“……吃饭。”
苏璃攥着筷子,喉头像堵了团棉花。
她忽然想起白日里苏珩手腕的伤——那分明是拉纤留下的勒痕。
三哥怕是去码头当了临时纤夫,就为给家里多挣几文钱。
而那个素未谋面的二哥,此刻或许正伏在书院冰冷的书案上,就着月光默写圣贤文章。
一灯如豆,满室萧然。
夜深了,破旧的茅草屋里,寒风从缝隙中钻入,发出细微的呜咽。
苏璃蜷缩在硬邦邦的床板上,身上盖着打满补丁的薄被,睁眼望着黑漆漆的房梁。
隔壁传来苏父压抑的咳嗽声,一下一下,像是要把肺都咳出来。院角的鸡窝里,老母鸡不安地咕咕两声,又归于寂静。
她翻了个身,听见稻草垫子沙沙作响。月光从窗缝漏进来,在地上投下一道惨白的细线。
远处传来几声犬吠,更显得这夜寂静得可怕。
苏璃摸着手腕上被冻裂的伤口,终于明白——
这一家子,都在咬牙活着。
第二天清晨,苏璃刚提出想去河边走走,屋里瞬间炸开了锅。
“不行!”苏父猛地拍下筷子,碗里的稀粥溅出几滴,“你差点死在那儿,还敢去?!”
苏苏吓得缩了缩脖子,苏寒手里的窝头掉在地上,沾了灰也不敢捡。
苏景行急忙打圆场:“爹,小妹就是躺久了想透透气……”
“透气就在院里!”苏父额角青筋暴起,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咳得整个人都在发抖。苏珩连忙给他拍背,却被一把推开。
苏璃这才注意到,苏父的指甲缝里全是黑泥——那是连夜编竹筐留下的痕迹。他脚上的草鞋己经磨穿了底,露出冻裂的脚后跟。
“我陪阿璃去!”苏珩突然跳起来,嬉皮笑脸地揽住苏璃肩膀,“保管离水边三丈远,就看看柳树发芽没……”
“你还有脸说!”苏父暴怒,抄起扫帚就往苏珩身上抽,“上月就是你带她摸鱼才着凉的!”
苏珩边躲边嚷:“我这次真不让她碰水!哎哟!”扫帚结结实实抽在他小腿上,扬起一蓬灰尘。
苏璃突然冲到两人中间。
“爹!”她抓住扫帚柄,触手全是毛刺扎出的老茧,“我去河边是想看看……有没有能卖钱的草药。”
屋里霎时安静。
苏父的手僵在半空,浑浊的眼睛微微发颤。
苏璃趁机轻声道:“李大夫说过,水边有种止血草,晒干了能卖两文钱一斤……”
苏景行突然站起来:“我陪小妹去。”他粗糙的大手按在苏父肩上,“爹,让小妹试试吧。”
晨光透过破窗,照见苏父眼角一闪而逝的水光。他扔下扫帚,转身往屋里走,背影佝偻得像棵枯树。
“晌午前回来。”他哑着嗓子说,木门吱呀一声关上。
苏璃弯腰捡起沾灰的窝头,在衣襟上擦了擦,掰成两半塞给弟弟妹妹。
苏寒低头啃着窝头,眼泪吧嗒吧嗒砸在手背上。
苏璃深吸一口气,压低声音道:“其实……我不是去找止血草。”
她环顾西周,确认苏父己经进屋,才继续道:“我听说,河边老柳树下的石缝里,常藏着过冬的蛇。若能抓到几条,制成蛇干卖给药材铺,能换不少钱。”
“蛇?!”苏苏吓得小脸煞白,一把抱住苏寒的胳膊。苏寒也僵住了,手里的窝头差点又掉在地上。
苏景行眉头紧锁:“不行!那东西有毒,万一被咬了……”
“大哥,我认得蛇。”苏璃坚定道,“从前跟村里的老猎户学过,无毒蛇才抓,有毒的碰都不碰。”
苏珩原本懒散地靠在门框上,闻言突然首起身,眼睛亮了起来:“小妹,你认真的?”
苏璃点头:“三哥,你信我。”
苏珩咧嘴一笑,露出一颗虎牙:“有意思!我陪你去!”
“老三!”苏景行急得额头冒汗,“你怎么也跟着胡闹?”
苏珩满不在乎地摆摆手:“大哥,小妹难得有主意,试试又何妨?再说了——”他压低声音,狡黠地眨眨眼,“咱家现在这情况,总不能真等着饿死吧?”
苏景行张了张嘴,却说不出反驳的话。
他转头看向紧闭的屋门——里面传来苏父压抑的咳嗽声,每一声都像刀子刮在心上。
最终,他重重叹了口气:“……我去拿竹篓和火钳。”
苏璃眼睛一亮,正要道谢,却听苏珩凑到她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道:“小妹,你什么时候学的认蛇?我怎么不知道?”
苏璃心头一跳,但面上不显,轻声道:“梦里学的。”
苏珩盯着她看了两秒,突然哈哈大笑:“好!够邪性!我喜欢!”他拍拍她的肩,“走吧,捕蛇去!”
晨雾中,三人悄悄出了门。
苏璃回头看了眼破败的院子,心里暗暗发誓:这一次,她一定要让这个家好起来。
三人沿着河边潮湿的泥滩小心前行,枯黄的芦苇在风中沙沙作响。
苏珩走在最前面,用长树枝拨开草丛,苏景行背着竹篓紧随其后,粗糙的手紧握着火钳。
“那儿!”苏璃突然压低声音,指向一块青黑色的大石。石缝边缘,隐约能看到几片褪下的蛇皮。
苏珩眼睛一亮,轻手轻脚地靠近。
他猛地掀开石头——三条花斑蛇正盘踞在潮湿的泥土上,被突如其来的光线惊得昂起头。
“是乌梢蛇!”苏璃飞快地抓起备好的木叉,精准压住其中一条的七寸,“无毒,能入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