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平矜,前礼部尚书,精通礼法。
谥号分为美谥、平谥、恶谥。
“厉”之一字,有暴虐狠戾、杀戮无辜等意。
实乃一等一的恶谥!
白黎川见状,当即不悦,面色铁青站出队列,面向杜氏耆老,呵斥道:“永昌侯为国浴血疆场,征战一生,抵御西北之敌,立下赫赫战功.....”
“现已自刎身故,以全大周律法,你们竟还不愿放过他的身后之名!”
言语之中,满是愤怒。
他怎么也没想到,真被叶国公给说中了,还分毫不差....
京兆杜氏这些老王八犊子,连永昌侯的身后名都不肯放过,要否定其一生的功绩。
这可是一位为大周,守西北之地十余载,抵御西辽、元魏、柔然南下的功臣啊!
真是令人心寒!
“如此对待我大周的功臣宿将....”
曲凌熙亦是站了出来,看向杜平矜,沉声质问道:“姓杜的,你还有良心否!”
不知为何,曲凌熙有种人走茶凉,卸磨杀驴的悲凉感....
头一次生起了,这样的朝廷真有效忠的必要的念头。
毕竟,鱼大哥的遭遇,可能就是他们的未来。
“功是功,过是过,岂可混为一谈?”
杜平矜面无表情,理了理衣衫,轻斜一眼,反问道。
那神态傲慢至极。
“没错!”
杜立恒接过话茬,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厉声道:“若是谁都倚仗有功,就胡作非为,肆意枉顾人命,那还拿律法拿衙门来有何用?”
“岂非是要被尔等,这些武人乱了纲纪秩序?”
“更何况此次被杀的,还是掌管刑狱的主官大理寺卿,怎能不得以儆效尤?”
只言片语间,一顶又一顶的大帽子,就被悄无声息地扣了下来。
尤其是提及武人二字之时,字里行间更是说不出的轻蔑。
在他们这些世家大族的眼中,只知武力带兵的粗鄙之徒,岂配拥有这样高的地位。
“说的比唱的好听!”
曲凌熙闻言,撇了撇嘴,反怼道:“你杜氏族人作奸犯科,贪赃枉法之时,就是私下里拼命打通关节,竭力维护营救....”
“真是双标至极啊!”
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这仅仅是一句口号罢了。
事实上却是,世家大族犯事,就高高举起轻轻放下。
杜砚初担任大理寺卿这些年,不知暗中包庇了多少杜氏、以及其他世家的子弟....
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最终罚了点银子了事。
“莫要信口雌黄!”
“吾杜氏族人何曾做过这些事?”
杜立恒面不改色,朝曲凌熙摊开了手,开口道:“曲侯,你拿出证据来!”
俨然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
并非是自家子弟们没做过,而是他笃定了这些武夫,根本就拿不出来....
因为,杜砚初做的极为小心,扫除了所有痕迹。
一时之间,曲凌熙等军侯沉默了。
根本没想过准备证据那一刹....
“若是拿将不出,老夫等人现就在陛下面前,参你一个诬告之罪!”
杜平矜见状,愈发得意,朝御座之上的李紫薇,抱了抱拳,说道。
顿了顿,目光扫过一众军侯,不屑道:“都是些跟鱼克勋一样的....”
“粗鄙武夫!”
尽管声音不大,但这些军侯皆是修为不俗,耳力极佳,自是听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老子放你娘的屁!”
单景尘本就是个暴脾气,顿时一点就炸,破口大骂道:“敢辱骂鱼大哥!”
“你个老不死的东西!”
骂他可以,却不能羞辱鱼大哥。
本就看这些高高在上,只会搬弄口舌是非的世家文官不爽,此刻更是是可忍孰不可忍了。
单景尘抄起朝服袖袍,径直就暴掠上前,一拳砸向了离得最近的杜立恒。
其他军侯亦是没有任何的犹豫,紧随其后,拿起拳头挥向了杜氏耆老们。
“啊!”
一声声惨叫瞬间响起。
“此乃太极殿,陛下面前,你敢对老朽动粗?”
“单侯,你们是要造反?”
被一顿胖揍的杜立恒,吃痛质问道。
他们杜氏敢肆无忌惮,对已故永昌侯与现场军侯们发难,就是吃准了这是在太极殿。
这些粗鄙武夫,说也说不过,就只能忍着憋着。
可谁也没料到,竟真的敢动手?
还连一点征兆都没有....
疯了!
周围群臣没有一个上去拉架的。
无一例外,皆是默契地向后退去,给双方留足了空间。
“老子打的就是你这老匹夫!”
“永昌侯岂是你这摇唇鼓舌之辈,所能羞辱的?”
军侯们没有一点停下的意思,一拳一拳地朝那些耆老挥去。
不仅是在为永昌侯讨回公道,更是在发泄自已,这些年被打压的不满。
“啊啊啊啊!”
“救命啊!”
“杀人啦!”
杜氏耆老们的惨叫呼救声,在太极殿中此起彼伏。
叶时安慵懒地靠在柱子上,欣赏着不远处唯美的画面,笑道:“太极殿变格斗场....”
“倒是有趣!”
这不比梨园唱的大戏有趣?
军侯捶世家,武夫打文官,难得一见啊!
自此之后,这两方之间的矛盾,再无调和缓解的余地....
“还说你不幸灾乐祸?”李皓月打量着叶时安的表情,勾唇一笑,问道。
叶时安淡然一笑,并未接茬,而是饶有兴致地问道:“殿下,你说那几个老头,能抗住军侯们几拳?”
“他们没动用真元,只是用肉体蛮力,都是皮外伤....”
李皓月瞥了眼那不远处的殴打,略作思考后,玩味道:“能抗不少时候!”
这两方之间的彻底决裂,长公主亦是乐见其成的。
不得不说,这些军侯冲动归冲动,却还是有些脑子的....
一点真元没动用,全凭肉身之力,还没砸要害之处,而这些杜氏耆老,平日里没少拿天材地宝温养,身体极其抗造。
要撑下来轻而易举,就是痛楚怕少不了了....
非得犯贱招惹这些军侯,活该.....在过了好半晌后,李紫薇给身旁的蟒袍宦官,递了个眼神,“长留。”
很显然,女帝陛下并未在第一时间阻止,亦是对世家不满,打算借军侯之手,给其一个教训与震慑。
现在目的达到了,也啥时候叫停了。
长留当即会意,扬声道:“放肆!”
“陛下面前怎能口出污言秽语,大打出手?”
“镇!”
“散开!”
说着,抬手一挥,磅礴的真元扬起。
原本殴打在一起的双方,顷刻间被强行停止。
随即,双方被隔离开,又被各自拖到了一边,保持了安全距离。
合道境的军侯们毫无反抗之力,陆地神仙的威势显露无疑。
“陛下恕罪!”
“是臣等莽撞了....”
一众军侯当即跪倒在了阶下,态度极其诚恳,齐声道。
顿了顿,又继续道:“却也是气不过这些老匹夫,如此作贱永昌侯!”
既率先承认了自已的错误,又将锅甩到了对方身上。
“陛下,您要为老朽做主啊!”
缓过劲来的杜立恒,亦是扑倒在女帝阶下,哭喊道:“圣驾面前,还敢这般行事,完全是藐视皇威,没把陛下您放在眼里!”
尽管被揍了个七荤八素,脑子却依旧是清晰的。
诉苦的同时,亦是不忘扣大帽子。
“陛下,您瞧瞧老朽这鼻青脸肿的,还断了好几根肋骨啊....”
杜平矜跪在地上,向李紫薇指了指自已的脸,又伸手摸了自已的腰间,“哎哟!”
一时之间,太极殿又变成了吵闹的菜市场。
就在双方争执不下,李紫薇一言不发之际,司马靖站了出来,严肃道:“曲凌熙等军侯大闹太极殿,请陛下从严发落!”
“震慑朝野!”
此话一出,偌大的太极殿瞬间安静下来。
众臣皆侧目望向司马靖,表情各不相一。
杜氏耆老是欣喜若狂,终于等到了朝廷大佬的发声力撑。
而军侯们则是直勾勾地盯着,眸中尽是阴沉。
“司马老贼,你就这么毫不犹豫的,选择京兆杜氏了嘛?”叶时安目睹这一幕,心中暗道。
那是表态,也是站队,另一方被无情抛弃了。
李紫薇端坐在龙椅之上,无喜无悲,并未表露出任何的倾向,而是转头看向了叶时安,问道:“叶卿,你是此案的主审,对这事怎么看?”
叶时安站了出来,略作措辞后,抬手指向曲凌熙等人,朗声道:“诸位军侯为永昌侯申诉,而永昌侯为子报仇,皆是其情可悯,其行可原!”
顿了顿,又继续道:“这归根结底,终究是杜氏之子杀人在先!”
“也是杜氏耆老挑衅在前!”
与司马靖的态度截然不同。
叶某人的说辞,则是旗帜鲜明的站队军侯。
“关键时候还是叶国公靠得住啊!”
那一刻,曲凌熙等人面面相觑,心头浮现了相同的念头。
叶时安嘴角微微上扬,指向青一块紫一块的杜平矜,又继续道:“这位杜氏长者有一句话说的很好.....”
“功是功,过是过,岂能因一时小错,掩盖了永昌侯一生的功绩!”
“更何况永昌侯还以是,来捍卫了我大周律法,不让陛下为难!”
“其心可昭!”
李紫薇闻言,点点头,“嗯。”
“叶卿说得在理....”
女帝陛下很清楚,此时此刻的现在,就是拉拢军侯归心的绝佳时机。
“瑕不掩瑜,功大于过!”
叶时安趁热打铁,双手抱拳,正色道:“请陛谅永昌侯作为一位父亲,作为一族之主的痛苦与难处....”
“赦免其过处,谥其为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