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七十三章 是娘对不住你

第六百七十三章 是娘对不住你

自重见柳氏后，燕乘春就似突然置身在了南方的梅雨天里，整颗心也都沉郁得似被塞满了潮湿发腥的地下泥。

苏淡云突然提到的这额外话题，无疑就似冒然闯入梅雨天里的那一缕俏皮日光，不其然就把他的注意力给逐渐转移了去，让他不自觉就顺着这话题开始回想起了衔山最近的情况。

无奈他这段时间一直都在忙着对付宣平侯跟徐朔珩，自己的事情都留意不过来，还真没怎么注意衔山的心思，一时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最终只得看着衔山消失的方向，一脸懵然地道：“有吗？我怎的没发现？”

苏淡云重重点头，“有啊，方才衔山又是给我家锦善递帕子，又是突然追着我家锦善后面跑。”

说着，特意转过来望向他，意味深长地道：“少沅，你家衔山不会是看中我们锦善了吧？”

燕乘春一怔，脸上满是诧异。

苏淡云觑着他的神色，佯装生气地哼了一声，肃容道：“我可告诉你啊，锦善可是我妹子！衔山若真对锦善有那心思，那就正正经经地过明路！若被我发现他私下里把我妹子给欺负了，我就把他的错都记你头上，一定饶不了你！”

燕乘春当即心口一跳，委屈道：“怎的就全记到我头上了？”

苏淡云淡淡瞥了眼他，“你是他主子，他的问题我不怪你怪谁？”

燕乘春一噎，连忙郑重保证起来，“你放心，那家伙若敢对锦善不好，不用你说我立即就先赏他几十军棍。”

“所以他当真对锦善有那意思？”

“这个我还真不知情，回头我就去问他。不过据我所知，那家伙早就开始存老婆本了，以前还时不时就念叨自己若娶了媳妇儿就如何如何对她好。望山望川他们为此不知笑了他多少次，说他日后肯定会是个媳妇儿奴，我觉得他肯定会对媳妇儿很好的。”

“你是他主子，肯定替他说好话。”

“我承认自己对衔山有几分偏心，不过我说的还真都是大实话。你不知道，衔山跟我年岁相当，从小就陪着我长大。他娘是我奶嬷嬷，他还有一个妹妹，不过很早就夭折了。他娘在他妹妹夭折后，一时受不了打击就病倒了，之后身体一直都不怎么好，祖母就给了她一些田产，放她回乡荣养了。

他娘病倒后，衔山一直事无巨细地照顾我，他人品如何我最清楚不过。我身边这几个贴身伺候的，望山心细喜静，不过他心上人出意外没了后他已决定为她守一辈子。望川最聪明却也最不爱束缚，衔风沉稳牢靠就是性子有些闷。

衔山吧，虽然有时碎嘴了些，却最是踏实顾家，也最会照顾人。我以前就觉得，衔山若成家，肯定很会照顾自己家人，若他真的跟锦善在一起，肯定会对其很好，你还真不用担心锦善会吃亏。”

衔山的过往苏淡云还真不知道，此时听着，心里不觉就踏实了许多，觉得衔山还真是个不错的选择，想着又就衔山多问了一些问题。

小两口就这样边走边轻声低语，没多久就一同迈步出了正院。

屋中，柳氏正呆立窗后，透过那道仅开了半指节宽的窗缝，目光追随着两人而去，直到两人背影彻底消失在了视线之中，她也依旧望着空空院门口一动不动。

“......她是真的不想要我了，是吧？以前不想要，现在更不想要。在她心里，真的只有徐朔珩一个人，而我什么都不是，对吧......”

儿子说的话不住在耳畔盘旋，似针一般扎进她的耳，又扎穿她的心。

想到方才听到的这些，还有儿子伤心落泪的样子，她只觉心如刀绞，那种心痛竟一点儿都不比知道徐朔珩出事时少。

她今日才发现，原来她心里不只有一个人，而是两个......

我的儿，是娘对不住你，是娘对不住你啊——

平生第一次，她竟对自己当初的选择生出了一丝丝的后悔。

她终于支撑不住，整个人靠着墙软倒下来，瘫坐在地上泪流满面。

......

几个时辰后，军士打开了正屋的门，提着装着午膳的食盒走进屋子。

“柳氏，用膳了！”

军士把食盒放到外间桌上，硬邦邦朝里喊道。

见里间什么动静也无，军士不觉皱起眉头。

这柳氏有病在身，听说还特别容易晕倒，方才还听见她哭得肝肠寸断，不会是又哭晕过去了吧？

军士想着，犹豫了下，抬脚走进里间，随之就看见柳氏正直挺挺躺在床上，双手交叠放在小腹上头，看着似是睡熟了般。

然说是睡觉，那床被子却被叠得整整齐齐地放在床铺里侧，且细看之下，柳氏明显穿戴整齐，似乎还重新梳了妆，脚上甚至还穿着鞋子——

忽的，他终于意识到了什么，心里咯噔一下，连忙快步上前，伸手探向柳氏鼻下。

紧接着，他伸出的手就是一抖，转身脸色煞白跑出屋去，“不好了，柳氏断气了！快去通知统领！苏娘子！赶紧去找苏娘子过来！”

这一声就似清水滴入了油锅，整个别院很快就骚动起来。

彼时燕乘春正在马恒毅歇息的屋中，商量着接下来的安排。

一听这消息，燕乘春整个僵住，随之蹭地站起身，想也不想就直接冲出屋去，因为太急，出门时还被门槛绊到了脚。

“将军！”

衔山大惊，忙伸手去扶。

燕乘春堪堪站稳，立即就又迈开腿往外走，走着走着就索性直接跑了起来。

看着主仆两人朝正院方向飞奔，马恒毅也半点儿不敢耽搁，立即就快步跟了上去。

等燕乘春赶到正院时，苏淡云也刚好领着轻月跟锦善赶到。

看见爱人过来，燕乘春就像是走丢了的孩子终于找见了家人一般，当即站住脚，红着眼道：“阿云，他们说她没气了，这次是真的没气了......”

见他这般，苏淡云真是难受极了，“先别多想，我这就进去看看。”

她强忍着泪意安抚道。

说话间，马恒毅也赶到了现场。

看见几人过来，军士忙上前禀道：“统领，小的们在里间桌上发现了一封认罪书和几封遗书，另外书信旁边，还有一个残存了一点儿不明药粉的小瓷瓶。综上判断，柳氏应是畏罪自戕。”

几人怔住，一瞬过后，燕乘春立即拔腿冲进屋中。

马恒毅跟苏淡云一惊，连忙快步跟上。

......

一番确认，苏淡云朝马恒毅摇了摇头，表示人已经死透，早没救了。

马恒毅看着柳氏毫无中毒症状的尸身，又看看摆在桌上的小瓷瓶，不禁眉心紧锁，问道：“苏娘子，你可知这是何种奇毒？怎的连一点儿中毒症状也无？”

苏淡云走到桌上，重新戴上白布手套，拿起那个瓷瓶。

瓶子里仍残存了一丁点儿米黄色的药粉，一打开就有丝极淡的苦杏仁味儿从里头散发出来。

苦杏仁？

苏淡云柳眉微蹙，朝柳氏的尸身望去，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又再次转回去仔细辨认。

说实话，这药她虽没见过，却还真有几分似曾相识之感，只是具体是何种毒物，她又一时想不起来。

“如何？可有什么发现？”

马恒毅见她似是想起什么，忙迫不及待追问起来。

苏淡云将瓶子盖上，说道：“这东西有股极淡的苦杏仁味儿，但据我所知，若是苦杏仁中毒而亡，死者口鼻通常会有苦杏仁味，另外尸身也会有面色潮红或发绀等症状，然这些症状柳氏一个都无。”

马恒毅闻言，朝柳氏尸身望去，感叹道：“是啊，这人看着就像是正常睡着一般，这东西真可谓是杀人于无形。”

像睡着般，杀人于无形——

闻言，突然有什么在苏淡云脑中闪过。

是了，这次云州之行，她曾就着燕二爷的情况找穆老请教。穆老一开始不想理她，后来她软磨硬泡，穆老就扔给她一本手札让她自己去找。

那本手札记录的就全是能杀人于无形的毒物，其中有穆老自己研制的，也有异国独有的。

米黄色药粉，有淡淡的苦杏仁味儿，死后如常人熟睡——

她在心中反复默念着思索着，终于，越来越多的内容就随之冒了出来——

药粉色呈浅鹅黄，闻之味似苦杏仁，死后如常人入睡，观之牙床内有血渗出，手脚指甲现青紫纹路——

苏淡云想着，立即快步到柳氏床前，掰开她的嘴朝里看，果然就看见最里侧的牙床里有几处渗血痕迹。

她心头一震，连忙合上她的嘴去查看她的手脚。

然柳氏爱美，手脚指甲上全都涂了红红蔻丹，根本无法查看原本情况。

她当即将自己的发现跟马恒毅说明清楚，得知需要查看指甲原色以辨认毒物种类，马恒毅二话不说就应着苏淡云的要求，让人飞快找来了醋、酒精以及烟灰等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