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六十一章 拿人
听主子突然问自己看法,池仁冲心肝不觉一颤。
他飞快转动大脑,挤出个万般为难的神情回道:“殿下,小的就是个奴婢,哪懂得分析这些,妄议太史大人那更是不敢。”
太子摆了摆手,“是孤让你说的,不算妄议。”
池仁冲是他的心腹,说话间,太子脸上的凝重不自觉就掺进了几丝和气。
“这——”
池仁冲知道不能再推托了,只得苦思冥想一瞬,回道:“禀殿下,小的和太史大人实在接触不多,对太史大人还真不大了解。但燕将军这些年一直伴在殿下左右,小的看得多了,时间长了,也还算了解燕将军为人。以小的看来,燕将军对殿下的忠心是有目共睹的,且这么多年以来,燕将军似乎也从没说过些什么无根据的话——”
说着,见太子方才明显已和缓了几分的神色,此时不知为何又突然沉重起来,他当即就打住了话头,噗通跪地,抬手打了自己嘴巴几下,请罪道:“都怪小的这张破嘴,净是胡言乱语,小的有罪,请殿下责罚。”
太子被这动静惊到,从沉思中回过神,无奈叹出一气,“你也没说错什么,孤何故要罚你,起来吧。”
池仁冲觑着主子神色,多少摸出了主子对徐太史的态度,心里不觉松了口气。
只是主子也真够难的,好不容易熬到三皇子没了,眼看着太子之位就要坐稳当了,这下唯一的亲舅舅又爆出这等丑闻。
唉,还真是命运多舛,坎坷异常啊!
池仁冲一边谢恩站起,一边在心中为自己主子幽幽叹气。
待颤巍巍起身站好,他不觉心思一动,做出后怕的样子摸摸心口,说道:“话说回来,还好今晚燕将军逃过了一劫,否则这卫率将军的位置又不知要空悬多久了。这位置空置的那些年,卫率府竟出了花银子偷偷塞人进来之事,还好最近都查清楚了,将那些不靠谱的都给办了。眼看着卫率府重整一新,若这位置再空置,这好不容易焕然一新的卫率府又不知会有什么变故,实在让人心里没底。”
太子听罢,寒意不觉覆上眉眼,眸光也跟着犀利起来。
是啊,他跟燕乘春是有着过命交情的,且他们年岁相当,有许多事都能聊到一起,在他心里,燕乘春之于他,似知己亦似兄弟。
他好不容易才得了这么个忠心耿耿又能力卓越的手下,有这么个人在身旁守着,他无疑能更放心地大展拳脚,实现自己的抱负。
可徐朔珩呢?
徐朔珩是他的亲舅舅,但这个他唯一的亲舅却只考虑他自己,此时更是全然不顾他的情况,只为了保住他自己就不惜向他的人动手。
今日这人为了自己私利刺杀他身边的人,那他日呢?
日后他这个太子若碍了他徐朔珩的道,这人是否也会毫不犹豫地向他下手?
呵,怪不得父皇一直不大喜欢他亲近徐家人,所以终究还是父皇的眼光准啊!
说起这事,其实他很小的时候就感觉到了父皇的态度,而母后崩了后,父皇不喜他亲近徐家人的态度就更加明显了。
母后崩逝后,父皇很快就将他送到德妃宫中抚养,当时他还小,还以为父皇是因为喜爱德妃,想给德妃体面才不喜他亲近母后的娘家人。
可后来有一次,他因为太过思念母后,独自偷跑去了母后的寝殿追忆往昔,还像小时跟母后玩捉迷藏时那样躲进了柜子里。
他在柜子里呆呆坐了许久,也想起了许多跟母后一起的往事,想着想着就难过地哭了起来,正流着泪,突然就有脚步声传来。
他当即收住了哭声,紧接着就听见殿门被人推开。
他害怕极了,一动都不敢动,很快就听见有说话声传来。
那声音他听着甚是耳熟,没多久他就认了出来,正是大内总管魏公公的声音。
他听见魏公公照吩咐把护卫都留在了殿外,之后就听见他唤了一声陛下。
原来父皇也来了!
当时他一直都认为父皇是喜欢德妃,不喜欢母后的,所以听到父皇竟然独自来了母后的寝殿,他真是惊讶极了。
他满心好奇,只想搞清楚父皇来这里的原因,遂竖起两只耳朵听着殿中的动静。
可殿中再也没了说话声传来,只有两个人的脚步声时不时响起。
他不明所以,遂悄悄打开了柜子的一道缝偷看,结果就看见父皇一脸缅怀地环顾了殿中一圈之后,缓缓走到了母后的床榻上坐了下来。
父皇默默坐了一会儿,一脸哀伤地抚摸着母后睡过的枕席。
魏公公站在一旁,看起来很是担心,终于开了口,而说的全都是些劝慰父皇的话。
那时他才知道,父皇原来也跟他一样深深思念着母后。
眼前的父皇全没了高高在上的帝王威压,那失落痛苦的样子,看着就跟他失去心爱的狸奴时那般无二。
他从没见过父皇这副模样,那一幕真是彻底颠覆了他之前的所有认知,让他一时间即震惊又欢喜,也让他愈发好奇想知道更多。
于是他就那样静静躲在柜子里看着,他听到魏公公说完以后,父皇长长叹了一气,随后就开始回忆起了跟母后有关的点滴。
父皇说的很多都是他不知道的,他很喜欢听,渐渐就听入迷了,谁料听着听着,他便听到了父皇开始提起了徐家人。
“唉,朕知婉娘一直都觉得朕是在故意针对她的娘家人,至死都还在怨怪朕。婉娘生性善良,从不愿把她父兄想得太坏,如果婉娘的父兄都跟她一样,朕又怎会这般防着他们?
当初徐老祭酒还在的时候,徐家倒也没什么,可徐老祭酒一走,下面的子孙就开始不老实了。朕早就看了出来,婉娘的父兄野心不小,尤其是徐朔珩那人,有能力有手段,城府极深,以婉娘的性子,迟早就是被父兄拿捏的份儿。
前朝怎么亡的?不就是外戚把控君主,专权乱政给搞亡的吗?朕不提前防着,若朕有个三长两短,咱大齐不是就要步前朝的后尘了吗?唉,朕的苦心,婉娘为何就没能体谅呢?”
父皇还絮絮叨叨说了许多,可他当时早已听得呆住,满脑子只有这一段话在盘旋。
原来父皇不让他亲近徐家人,不是为了德妃,而是为了大齐。
他终于找到了答案,也对父皇和舅舅他们有了全新的认知。
之后随着他长大,他开始有了自己的思考,看着徐家人多年以来的低调,他不免就对父皇当年的判断逐渐产生了质疑。
结果今时今日他那亲舅舅的所作所为,却是完全印证了父皇当年所说。
所以姜果然还是老的辣!
回忆来到这里,太子心里最后的一丝犹豫已彻底消失无踪。
......
约莫一个时辰后,太子从御书房出来,紧接着禁军统领便带着一批人马出了皇城直奔徐府而去,与此同时还有内侍奉了皇命前往刑部尚书府中,将睡得正香的秦尚书硬生生给喊进了宫。
等秦尚书领了主审刺杀案件的旨意从御书房出来,那边厢禁军统领也成功将时沛捉拿了归案。
说到时沛,他本还胸有成竹地在徐府里头等着阿森回来报捷,谁料等着等着,等来的竟是一大群官兵拿着火把冲进徐府。
徐太史听说禁军统领过来拿人,脸色不觉一变。
看来今夜之事已经败露,虽不知其中到底出了什么问题,又为何这么快就被捅到了皇帝那里,但对方此时要拿的只是时沛,可见他这个幕后主使尚未败露,事情也仍有可转圜之处。
他审时度势,飞快拿定主意,急匆匆赶到外院。
待看见禁军统领威武立在院中,他立即快步过去一番简单寒暄,随即便摆出一惯的温和姿态意欲从中周旋,试图用言语引导对方觉出这案子必有什么误会,好让其回去复命时,能下意识将这层意思转达给璋和帝知晓,不至于让风向一边倒对他不利。
然禁军统领虽是一介武夫,却也绝非什么莽夫,听音知雅的他当即在心中冷笑,随即就似没听懂般嗯嗯啊啊地跟徐太史打起了太极。
等手下将时沛押到跟前,他立即就礼貌结束谈话,行礼告辞离开,只是离开前还照圣意留下了一队人马守着徐府正院。
徐太史怔住,随即就指着那些侍卫,脸沉如水问道:“马统领,你这是何意?”
禁军统领友好笑笑,“太史大人,圣上说了,卫率将军遇刺关乎太子殿下安危,事态严重,此番证据又全都指向贵府的时管事,案子审理期间,恐还有相关细节需寻太史大人了解一二,故而在案子审结之前,还需辛苦太史大人暂留家中,随时听候圣上传唤。”
什么配合审案随时听候传唤?
这不就是变相软禁他吗?!
璋和帝还真是一如既往地提防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