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六十章 计中计

第六百六十章 计中计

燕乘春说着，声音几度哽咽难言，好不容易将往事说罢，泪水也早已淌满了一脸。

一直默默守在太子附近的池公公，此时看着一向英武不凡的硬汉燕四竟哭成了泪人，震撼之余也不免生出了满心怜悯。

然转念想到让燕四公子哭成泪人的那些往事，想到那些往事所涉之人，心中的这份怜悯不由得又通通留给了他自己。

夭寿啊！

这故事的主人公可是太子亲舅，此等秘事岂是他这等奴才能听的？

都怪这故事太过离奇，也怪燕四公子太会述说，成功勾起了他的好奇心和同情心，让他听着听着就入了迷，连明哲保身都给忘了！

天爷，不知他此时装睡可还来得及？

池公公把自己吓出了一额头冷汗，一心苦求自保之法，那边厢的太子也终于从巨大的震惊中回过了神。

然神元虽已归位，头顶却依然似有天雷滚滚。

看着面前泪流满面的爱将，他努力缓了又缓，双手撑在桌上缓缓站起身来，一脸不可置信地再次确认，“少沅，你说孤的舅舅跟......跟柳氏，他们当真——”

此等事情，太子实在有些说不下去，就在这停顿的瞬间，燕乘春再次重重磕下一头。

“殿下，微臣为人如何，对您的心又是如何，微臣相信殿下最为清楚。微臣虽暂时没有实证，但微臣保证方才所说绝无虚言。若微臣刚刚有半句不实，微臣愿受千刀万剐之刑，任殿下随意处置发落。”

太子心下一震，伟岸的身躯当即踉跄了下。

是啊，面前爱将这么多年来为他出生入死，立下功劳无数，甚至还为了他连性命都差点儿没了。其丹心可昭日月，其铁骨可铸丰碑，且所述之事还关乎他亡母声誉，他又岂会为了扳倒徐太史而信口胡诌？

再说了，徐太史跟他可从无利害冲突，他又何须如此冒险栽赃陷害？

所以这只能说明一点——方才他听到的一切都是真的！

所以他那个看似清风霁月的舅舅，堪称文坛领袖的亲舅舅，背地里竟是一个觊觎，丧尽道德，杀人不眨眼的恶魔！

太子只觉天地崩塌，黑白颠覆，眼前一花重重跌坐在了椅中。

“殿下！”

池公公大惊，忙上前去扶。

太子朝他无力地摆了摆手，努力稳了稳心神，抬头望向依然跪地不起的爱将，满心复杂难言。

是啊，他虽已完全信了爱将之言，但这事太大，也太过突然，他一时还真没想好要如何处理才算妥当。

他默然几息，最终眸底划过不忍，叹气道：“少沅，你所说之事，孤已知晓。可这事目前仍缺乏关键证据，只能先容后再议。

另外，今夜刺杀之事，宣平侯信上虽提到了徐太史，但证人证词却也只指向了时沛一人，孤会即刻禀明父皇，尽快将这时沛先捉拿归案。至于此事是否与徐太史有关，得等进一步审理才能确定。

你受了伤，至今亦未曾合眼，孤让人把你一惯歇息的地方收拾好，你就先下去好好歇息一下，其他的等时沛落网之后再说。”

燕乘春心里微怔了下，面上却也没有二话，立即恭敬应诺退了下去。

其实他早就料到徐太史跟柳氏之事要容后再议，故而听到太子所言也没有多么失望。

毕竟太子跟徐太史虽不算亲厚，但太子生性仁厚，徐太史作为太子生母的唯一嫡亲兄长，太子处理起来没有半点儿感情羁绊那是不可能的。

再者，正如太子所言，徐太史跟柳氏之事目前确实证据不足，太子就算下定决心办他，也的确需要确凿的证据支持才行。

而此种情况下，太子能说出方才那一番话，已足可见太子其实已相信了他的陈述，且也暗示了太子愿意帮理不帮亲的立场。

嗯，一口吃不出个胖子，今晚能拿下时沛，他其实已经很满意了，也不枉他辛苦筹划一场。

是的，今晚这一切其实都是他暗中筹划的结果。

之前他收到阿云捉到白帆的消息，他猜想徐太史肯定会从那个木偶推测出他跟阿云的关系。

而他观察至今，尤其以宣平侯跟方太初的死来看，基本可以确定徐太史此人绝不会容许一丝半点儿的威胁存在，如此宁可错杀绝不放过的作风，此人对阿云和他下死手那就是迟早的事。

刘氏此时身体未愈，徐太史暂时是不会伤害阿云的，所以他跟阿云之间，徐太史多半会选择先对他下手。

于是乎，他针对徐太史的心理，很快就拟定了一个计划。

为了引蛇出洞，他先请阿云让白帆给徐太史传信，让其将他们走水路的消息告知，只是在告知时，把到达的日期给提前了几日。

白帆自从被捉就被阿云喂下了毒药，白帆为了活命，一直都照着阿云的意思跟徐太史保持着联系，故而徐太史始终都不知白帆已经暴露。

在收到白帆告知一行人改走水路的信后，徐太史也没让他失望，很快就照着他预想的，开始琢磨如何利用这消息来做文章。

洪三一直在暗中观察徐太史动静，他听罢洪三汇报徐太史的计划后，就让其故意露出破绽。

徐太史因此很快就发现了洪三在暗中监视自己，但他显然不知洪三是故意暴露的，很快就想到让时沛把安排杀手在码头刺杀苏淡云的消息状似无意地透露给洪三，利用洪三把这消息传到他的耳中。

其实徐太史是想着先用这消息试试看，若燕乘春果然中计出城，便立即半路将他诛杀，若燕乘春没有上当，他就再安排下一次的计划。

不过这计中计燕乘春筹谋良久，好不容易才让徐太史入了他的局，又怎会不去上这个当？

故而一听到衔山禀告，他立即就照计划将杀手埋伏刺杀阿云的消息禀告了太子，并说服太子让其调动京郊大营的小部分兵力支援。

而他以前曾帮过京郊大营那边的聂百户一忙，对方一直都记着他的人情，于是筹谋之时，他就跟聂百户打过商量，请他配合一二。

聂百户自是爽快应下，当日，聂百户收到他的飞鸽传书，便知行动要开始了。于是他的手下一到京郊大营转达太子旨意，聂百户就心领神会地领着一小队人马出发，并照着他们之前商量好的悄悄前往卧牛山那边。

他之前早就观察过了，前往码头的那段路中，最适合杀手埋伏刺杀的共有几处，而那几处全都在卧牛山一带。

只是徐太史的人最终会选择哪一处出手，这个他还真无法提前确定，于是他就根据地形，折中选了离那几处都不算太远，同时又适合官兵埋伏的一处告知了聂百户。等杀手们一现身，他就跟衔山一同把人全给引到了那边。

一切都进行得十分顺利，就是这遇刺的过程还是多少有些凶险，虽说他跟衔山都悄悄穿好了金丝软甲，确定不会伤到要害，但阿云知道后肯定还会怪他。

嗯，这些细节还是不要让她知道为好。

燕乘春心里默默记下此事，思索间，不知不觉已随着内侍到了歇息之处。

他精神一直紧绷至今，此时也是真的有些累了，跟内侍道谢之后，便收回思绪进屋歇下。

燕乘春离开后，太子就单肘扶额，双目紧闭，一动不动坐着，神色比之前更加凝重，看着疲惫又痛苦。

池公公在一旁看着，虽然心疼，却也不敢随便出言打扰。

他一直跟在这位主子身边，早就十分熟悉主子的性情。

怎么说呢，这主子向来温和宽厚也重感情，但你若是把他当作心软耳朵软的主，那就大错特错了。

开玩笑，主子从小就没了皇后生母，伺候的君父又是一位极有能力却又时不时会多疑一下的帝王，再来底下还有个野心勃勃的弟弟整日不是明枪就是暗箭，若光仁慈没脑子，这主子的太子之位能一直做到现在？

所以这主子仁慈是真，但为人果决也是真，尤其是触及国法伤及百姓之事，这主子更是没有半分情面可讲。

燕四公子肯定是足够了解太子，今晚才敢如此直言的。

而比起燕四公子，他池仁冲更了解太子，深知此时太子需要的不适安慰，而是安静思索的时间。只要无人打扰，不消一阵太子就能拿定主意，从纠结中顺利出来。

想着，池公公继续默默立在一旁，时刻留意着主子神色，直到太子重重呼出一口浊气，他这才重新动了起来，心明眼亮地立即让人去沏了杯新鲜的茶来奉上。

太子疲惫睁开双眼，接过新做的热茶喝了一口，放下，终于开口问道：“舅舅的事，你怎么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