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五十章 懦夫!
随着燕乘春手掌松开,几瓣碎片哗啦啦就落到了案上,只是还有几瓣已深深扎进了他掌中肉里。
燕三爷心头一揪,倒吸一口凉气,“呀,这扎得也太深了,我说你这孩子做什么不好,怎的还拿自己的身体出气呀?”
他眼泛水光,边说就边起身冲过去打开了屋门,将守在门外的衔山一把薅进了屋里,一脸急切说道:“你们公子手掌被瓷片割伤了,你赶紧去请郎中过来,快!”
衔山看他这紧张模样,立即就觉得公子应是受了极重的伤,想也不想就要冲去把郎中请来,结果才转身就被屋里的声音叫停了下来。
“衔山,无需去请郎中,你把之前殿下赏我的伤药拿来,帮我处理一下便好。”
听到主子中气十足的声音,衔山差点儿喜极而泣,连忙应下就飞奔了出去。
燕三爷只觉不妥,还想让请郎中,眨眼就不见了衔山身影,急得直跺脚跑回屋中,“四郎,你伤得这么重,不请郎中如何能行?”
燕乘春一脸平静地用没受伤的手端起热茶喝了一口,淡然道:“三叔无需紧张,我这有上好的伤药,比这重得多的伤侄儿以前都没少受过,每次衔山帮我处理一下就很快好了,比请郎中来要管用得多。”
燕三爷一怔。
看着侄儿还在滴血的手掌,想着侄儿方才所言,他不禁就想起了自己二哥,想到这父子俩异常相似的想法姿态,喉头莫名像塞满了沙子般难受,深藏在心底的浓浓愧疚感不知觉也跟着涌了上来。
他抿抿唇,默默走过去在侄儿身边跪坐下来,伸手去拿侄儿那受伤的手掌。
燕乘春诧异看着,下意识把手往后缩。
“别动,这些碎片得赶紧出才行。”
燕三爷溫声说着,随之便伸手将一瓣碎片给小心翼翼拔了出来。
燕乘春心情五味杂陈,却也没再把手缩回,等衔山捧着药回来,燕三爷刚帮燕乘春清理完了扎在掌中的所有碎片,正想拿帕子帮他简单止血包扎。
衔山见状,连忙上前帮忙,看着主子伤痕交错的手掌,眼圈倏地就红了。
“公子您怎的把手掌给弄成这样子了?还好是左手,若是右手,您以后如何执笔写字,又如何拿剑杀敌?”
衔山一边红着眼唠唠叨叨,一边动作麻利地给主子上药包扎。
燕乘春却全然不当回事,“这有什么,以前又不是没受过比这更重的伤。”
衔山撇撇嘴,“那能一样吗?那是捉拿犯人,您这是自残!哪有人这般不爱惜自己的?让老夫人知道又得惹她老人家伤心了。”
等苏娘子回来,必须把这事说给苏娘子听!
衔山心里拿定主意要给未来的女主子告状。
燕乘春看穿了他的心思,冷飕飕飞去一个眼刀,“不准把这说出去,否则下半年你就不用在我身边当差了,直接去刷马桶。”
衔山知道主子是威胁他不让他告状,可他能怎么办,认栽呗!
他认怂应诺,却也忍不住继续唠叨。
不过他嘴上忙着,手上的动作却也半点儿没有耽误,三下五除二就把伤口处理好包扎妥当,之后就乖乖照吩咐收拾了东西退下去继续守在门外。
看着侄儿被妥善包扎好的手掌,燕三爷虽依然眉头皱着,却也终于松了口气。
燕乘春看他一眼,想起方才两人在谈论的话题,见他并没要继续开口的意思,便主动重新提了起来,“除了刚才所说之事,三叔还有什么其他要说的吗?”
燕三爷怔了怔,随即便摇了摇头,“没了,其实我知道的也就是之前说的那些,且你刚刚对徐太史、柳氏和大哥三人之间的猜测,我当年虽无法确认,却也跟你想的一样,觉得情况大抵就是那般。”
听着面前人提起那三人,燕乘春眸底就忍不住又一阵风云涌动。
他努力克制着心中怒火,沉声说道:“那父亲后来的暴毙呢?是否也是他人加害?三叔当年可有发现什么异常?”
燕三爷整个人僵住,随之神色肉眼可见地震惊起来,“春哥儿你说什么?二哥他......他不是旧伤复发病死的吗?我记得当年太医也是这么说的呀,难道不是吗?”
燕乘春一瞬不瞬觑着他的神色,心中渐渐就消除了对面前人的怀疑。
他看得出来,面前人这震惊不似假装,其中亦无夹着一丝半点儿的心虚。
“太医的确是那样说的,但我已经查过,西南小国以及大齐边陲确有毒药能杀人于无形,若死后不能及时验尸,之后便也再难验出。”
这是阿云请教穆老时,穆老所说,阿云在信里已经给他说明了。
虽然老人家也说年代久远,死因实难确定,不一定就是毒药所为。然这次太子妃中毒,他们从三皇子藏着的那些毒药就可看出,西南小国一带确实存在这么些阴损之物,故而当年他虽找仵作从父亲的尸骨中验不出问题,他却始终坚信父亲就是被人下毒所害。
燕三爷却显然从未如此想过,此时听罢侄儿述说,才一点点回过味儿来。
“怪不得,我就说二哥那段时间明明气色不错,我还记得他当时每日都精神奕奕地指点你练骑术,还说要教你长枪,怎的就突然旧伤复发了,还发作得那般猛,才几日人就没了。
不过当时太医也诊不出问题,还说有些旧伤要么不发作,要发作就如山倒,无力回天,我这才没有多想,可没想到世上竟会有毒药连太医都验不出来。”
他边回忆边低声说着,燕乘春也不觉被这些话牵动了往昔回忆,顿觉心口被人拿到一下一下割着。
他痛苦地叹出一口浊气,目光犀利地抬眸朝对面望去,“所以父亲的死,三叔当真什么都不知道吗?”
燕三爷立即摇头,“不知道,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我知道的从始至终只有方才所说之事。对了,方才我说的那件事后不久,大哥还出过一桩事。”
“何事?”
燕乘春下意识身子绷紧前倾,神情透出期待。
燕三爷回忆道:“具体细节我也不大清楚,就是听说当年大哥他曾看中过大嫂身边的一个婢女。大嫂表面看起来贤惠端庄,实则是有些善妒的,且当年父亲曾口头禁止过我们兄弟纳妾,大哥肯定不敢跟大嫂提出要那个婢女。
可大哥不提,心却放不下,听说后来就使人把那婢女绑去了那个闹鬼的空院要了人家。后来不久,那婢女竟突然死了,说是偷盗大嫂财物,被发现后畏罪撞墙。
可这世上就没有不透风的墙,下人里多少都传出了些不同的风声,我奶嬷嬷当年就听说了些,把这告诉了我。只是这些话也就小范围传了一会儿,很快就在侯府销声匿迹了。
这件事后,我就发现徐太史很少到侯府来了。等二哥从边疆回来,我更是再没见过两人往来,就似两人彻底绝交了似的。不过在我没看见的时候,两人在外头继续往来也说不准。只是侯府之外大哥跟谁来往,这个我向来没去留意过,也就不大清楚了。”
燕乘春听罢,心中的某个疑问终于就有了答案。
原来宣平侯之前还真的去过那个荒院,只是跟他在一起的不是柳氏,而是那个婢女。
想必那块玉佩就是在当时不慎落下的吧。
而当时大伯母也肯定知道了大伯父跟婢女在荒院之事,大伯父为了小心起见,自然就不敢再把徐太史带去那边让其跟柳氏幽会。
燕乘春回想起当年种种,浓浓的耻辱混着无处宣泄的愤怒,转眼就填满了他的心,紧接着一股无名火便急速蹿了起来,“三叔既看到有外人祸乱燕家,当时为何不把事情跟祖母禀明?”
燕三爷眸光一闪,看着侄儿如月照寒潭般的目光,顿觉被一股寒意包裹,忽的就有些不敢直视,下意识就别开了脸,神情也头一次露出了几分心虚。
燕乘春胸中怒火越燃越旺,未受伤的那只手亦早已紧握成拳,“三叔怎的不说话?是心虚了吗?是连你自己都觉得那样缄口不言愧对父亲了,是吗?那你当年为何不说?是因为不敢吗?”
燕三爷脸色煞白,只觉这一句加一句似鞭子亦似耳光,一下下抽在他的脸上,竟让他一时无法抬头。
燕乘春见状,就知自己全说中了,不由得怒火中烧,那握紧的拳头终还是没忍住咚一下重重砸在了茶几上头。
“懦夫!你就是个懦夫!若你当时说出来,我父亲就不会死!是,你是没直接对我父亲下手,可你隐瞒不报,纵容心怀鬼胎之人害我父亲,又跟直接对我父亲下毒手有何区别!亏父亲他还经常跟我说你如何不容易,还总想着要帮扶你,结果你却是这般忘恩负义!父亲真是白疼了你这个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