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四十九章 撞见过
燕三爷听着侄儿回答,心中不觉惊讶。
他记得踏雪离开时,这侄儿也才四五岁大吧,没想到竟对一只狸奴记得这般清楚。
怪不得嫡母以前就常夸这孩子聪慧过人,以前他权当这是老人家对孙儿的溺爱之言,此时看来还真不尽然。
也不知除了踏雪以外,是否也还记得什么其他事情。
思及此,一个念头忽的划过脑海,心口不觉就是一跳。
是了!
这孩子肯定是从小就怀疑自己父亲的死有问题,也因此对侯府的人都不信任,这才把自己弄成一个纨绔,好保全自己,就跟当年的自己一样。
只是自己当年是有奶嬷嬷劝着才这般行事,这孩子父母死后,身边就只有他的祖母,难道这主意是嫡母出的?
不对,当年这孩子变成纨绔时,嫡母是真的气病了许久,后来才想开了的。
所以这还真不像是嫡母的主意,倒更像是他自己想出来的!
且这孩子那样做应该还不只是为了活命那么简单,就看他这一身的本领,在太子跟前挣得的地位,还有今日这匣子里装着的东西,就足以证明他当年选择伪装的真正目的——查明他父亲死亡的真相!
没记错的话,当时这孩子渐渐“走歪”时也才不到十岁吧,他家孩子不到十岁时还只知道惦记着冰糖葫芦,天爷,这孩子的心思也太深了吧!
燕三爷越想越觉震惊,也越想就越不敢再有什么隐瞒,他这下是愈发确信,不管他隐瞒什么,这侄儿日后肯定都有办法查到。与其让别人查出来,倒不如他自己先坦白,如此也能表达一下他的诚意。
想着,他当即就重新进入了正题,接着回道:“没想到你竟还记得踏雪,那么你也应该还记得它性子活泼,平常挺喜欢往外跑的吧?”
燕乘春嗯了一声,继续耐心听对方往下说。
燕三爷微扬了扬唇角,继续回忆着道∶“其实那家伙也不只是喜欢自己往外跑,有时我去散步,它也喜欢粘着一起。我记得你父亲从边疆回府前一年,有一回我在家无事,见天气不错,就独自到聆风亭那边闲坐,摆了棋局研究。
踏雪见我出去,就立即跟着我,起初还在我身边待了一会儿,等我开始下棋,它就有些待不住了,没多久就自己跑去园子里撒欢儿。
它之前跟我去散步时也会瞎跑,不过每次都很知道分寸,差不多时间就会跑回来找我,可是那次却一直都没回来。看天色不早了它也还没回来,我就开始有些担心,就让小厮把东西收拾好先行回去,我自己则试着亲自去寻它一寻。
我记得走了没多久,踏雪就跑回来了,在我腿边蹭了蹭,我正想抱它回去,谁料那小东西一转身就又跑了,然后跑了一段又停下来冲我叫,看着像是发现了什么要带我过去。
踏雪很少这样的,我当时觉得有些奇怪,就试着跟着它走。结果它在前头左穿右窜,领着我走了许多路,渐渐就越走越偏,等我反应过来,我已经走到了一处荒院附近。
当时侯府里有好几处空置的院落,而那处荒院跟其他空院不同,相传那里以前死过人,传言还闹过鬼,我从小到大,也就被大哥绑着去过那里一回,其他时间从不敢往那边跑。
我见自己到了那附近就吓了一跳,我不明白踏雪为何要把我带到那里,正想把踏雪喊回来,结果突然就听见荒院的门开了。
我心下一惊,幸亏那边林木多,草也厚,我就连忙矮下身躲了起来,结果才蹲下就看见一个人才那边院门走了出来。那人是独自出来的,他出来后,一个小厮打扮的人就从附近跑了过来,两人碰了头,急匆匆关上门走了。
那两人显然没有发现我,我继续远远看了一会儿,结果越看就越觉得那身影眼熟,一时忍不住跟在后头想看个究竟。只是没走几步,一个人就朝他们走了过去。我立即就又藏了起来,随后才发现来的竟是大哥。
大哥跟那人碰了面,之后就领着他们快步离开了那里。等几人走后,我一回想,这才反应过来那人竟跟徐朔珩长得极像!
那段时间大哥时不时就邀徐朔珩到府上一聚,有一回徐朔珩离开侯府时,我刚好从外头回来,就这样碰见过,跟他面对面打过招呼,也因此留了印象。
只是大哥竟把贵客邀到府上闹过鬼的院子,这个我真是打死都没有想到,也怎么都想不通。
我满心疑惑,想着那边不宜久留,就打算马上离开,然想不到的是,我才转身走了几步,那荒院竟再次传来了开门和落锁的声音。
我生怕被人发现,就又重新躲了起来,紧接着我就看见了两个女子从荒院那边离开,那两人......那两人......”
述说至此,余下的话便似鱼骨卡在了喉头,吐不出来又吞不下去,剌得他嗓子难受至极,一阵恶心感也跟着涌了上来。
他下意识紧握住了拳头,痛苦挣扎一瞬,终还是抿抿唇,选择直接跳过两人的身份,说道:“等那两人走后,踏雪也从附近草丛钻了出来,我急忙抱着它就往回赶,一回去就让小厮悄悄去打听了下。
确定大哥果真邀请了徐太史过府,说是新得了几件古玩,特意请徐太史来品鉴。
我生怕之前认错了人,得知徐太史仍在府上未曾离开,我思来想去,还是偷偷跑到侯府大门附近藏起来等着,等看见大哥领着客人出来,那一刻我便确定自己之前没有看错,之前从荒院出来的那个男子就是徐太史本人!”
这些话藏在燕三爷心里十几年,过去的十几年里,这件事并没有随着时间的过去变淡,反而一天天地在他心头不断地加重着份量,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此时一鼓作气说完,他也终于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轻松。
只是未等他这口气松完,一个声音便幽幽传了过来:“最后从荒院出来的那两人是谁?”
燕三爷刚放松的心倏地一紧。
他眸光闪了闪,心中纠结万分。
是啊,这样的事谁不纠结?
徐太史跟那人跑到荒院干嘛,他用脚趾头都能想得出来,至于他那个好大哥又在其中充当什么角色,也是再清楚明了不过。
这样的事,让他又如何能跟当事人的儿子说得出口?
他说不出口,却忽的听到了一个声音替他把话说了出来:“是柳氏跟她的丫鬟,对吗?”
燕三爷一怔,待反应过来声音来自面前坐着之人,他心下一震,唰地抬起头来,一脸不可置信地望向对方。
“你怎么知道?”
他本想这样发问,可此时的他竟震惊得连嘴巴都不知道要如何张开。
燕乘春此时却也无需跟他一问一答,继续自顾自地说道:“显然,徐太史去荒院就是为了见柳氏,至于他们为何要跑到荒院相见,这个明眼人都能猜得出来!而三叔又见到了大伯父在半路接应徐太史,可见大伯父是知道两人之事的,且一直都在替他们打掩护,甚至说两人的见面都是大伯父负责安排!”
“这些你怎的知道?”
燕三爷终于缓了过来,也终得以成功问出了口。
燕乘春眸中寒光溢出。
因为我也曾撞见过,只是他只撞见了他的母亲,并没看见跟他母亲在一起的男人!
他在心中回道。
燕三爷没听到他开口回答,却突然听到了砰的一声脆响。
他被吓了一跳,急忙寻声望去,结果就看见那只被自己侄儿握在手中完好精致的杯盏,此时已在侄儿的掌中成了碎片,茶汤流了一滩。而那只握着碎片的手已转眼淌出了血,一滴滴落在淌开的茶汤上头,溅起朵朵小小血红,看着鲜红刺眼,触目惊心。
“春哥儿!”
燕三爷瞳孔一缩,惊叫出声。
看着那已被血染红却依旧紧握成拳的手掌,他想也不想就起身扑了过去。
“春哥儿,快松手!”
他焦急劝他,边说边恨不能亲自将那些紧握不放的手指给一根根掰开。
燕乘春双眸喷火,头脑嗡嗡,渐渐才被这声声呼唤将他从暴怒中拉回了些许心神。
看着燕三爷那毫不作伪的紧张关切,他不觉就有些怔怔。
他看得出来,面前人的关切是发自内心的,就跟祖母对他那般。
而事实上,过去那么多年,在这偌大的侯府里,他也只从祖母身上看到过这样的关切。
“春哥儿,好孩子,你听三叔的快些松手,你再不松手,这手筋就要被割断了,你的手若是废了那可如何是好!”
燕三爷此时是真的担心也是真的着急,急得都快要哭出来了。
燕乘春定定看他一瞬,终于手上力道一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