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的修为是借吧
寒鸦掠过枯枝,惊落一地残雪。
李昭明睁开眼的瞬间,三百年光阴如刀,剐过她每一寸魂魄。黄泉的阴冷还缠绕在骨缝里,与心口那团燃烧的火焰相互撕咬。她猛地攥住胸前衣襟——没有心跳,但那里跳动着更炽热的东西。
“这是...复活了?”
她艰难地支起身子,身下是积满灰尘的祭坛,西周墙壁斑驳脱落,屋顶破了个大洞,月光如霜倾泻而下。记忆的最后片段是在血与火交织的战场上,她以身为祭,将魔尊沧溟封印在北境魔渊。
“心火还在,修为未失。”
这个认知比复活本身更令她战栗——灵根尽毁的身体里,三百年前的修为竟完好无损地封存着,像一柄藏在破鞘里的利刃。她尝试运转灵力,经脉中立刻传来撕裂般的疼痛。这副身体就像个漏水的容器,装着她足以移山倒海的修为,却找不到堵住漏洞的方法。
“霁月呢?”
李昭明催动修为,试图感应自己的本命剑。破庙角落里,一堆锈蚀兵器中,一柄毫不起眼的铁剑突然发出嗡鸣。她伸手的刹那,剑身锈壳簌簌剥落,寒光乍现。当霁月剑跃入掌中时,她本能地挽了个剑花,剑气横扫,将三丈外的石柱拦腰斩断。
石柱轰然倒塌的巨响中,李昭明却踉跄着单膝跪地。额角渗出冷汗——方才那一剑消耗的灵力,像从破底的水袋中流失,没有灵根的身体根本无法补充。
“果然如此...”她擦去嘴角血迹,冷笑出声。三百年前那一战,她不仅毁了灵根,连心脉都断了七处。能活下来己是奇迹,更遑论修炼。
庙外传来积雪被踩踏的咯吱声。李昭明剑锋一转,三道剑气呈品字形激射而出,穿透斑驳石墙首取声源。外面传来一声闷哼,接着是重物倒地的声响。
她拖着长剑走出祭坛,月光下躺着一只通体雪白的狼妖,腹部被剑气洞穿,正汩汩冒着黑血。李昭明蹲下身,毫不犹豫地将手插入妖兽伤口。
“借你内丹一用。”
妖丹被强行抽离的瞬间,狼妖发出凄厉嚎叫。李昭明掌心燃起幽蓝火焰,将妖丹炼化成一股精纯灵力吸入体内。干涸的经脉得到短暂滋润,但转瞬又恢复枯竭状态。
“杯水车薪。”她碾碎残余的妖丹碎屑,望向远处山巅的灯火。那里灵力波动强烈,至少有一个金丹的的驻地。
心口火焰突然剧烈跳动,烧得她眼前发黑。李昭明知道这是心魔发作的前兆——每次发作,三百年前的血与火就会在脑海中重演。她必须先去一个隐蔽的地方。
——
山神庙檐角坍了半截,香案积灰寸许,残烛泪叠成丘。蒲团歪在神台下,露出半片霉斑。供盘里干瘪的野果尚带齿痕。
李昭明盘坐在神像前,霁月剑横于膝上,剑身倒映着她紧闭的双眼。三缕黑气从她鼻间缓缓吐出,在即将离体时却如活物般扭动着钻回七窍。
“滚出去!”
她猛然睁眼,瞳孔里跃动着赤红火光。膝上长剑震颤着立起,剑尖朝下刺入青砖。以剑为轴,一圈清光荡开,暂时逼退了涌入的黑雾。
但这不过是饮鸩止渴。李昭明清楚看到自己手背上浮现的血管正逐渐发黑——心魔蚀骨己到第三重,再这样下去,自己就会变成失去理智的怪物。
“区区执念...”她咬破舌尖,将血喷在剑身,“也配乱我心神?”
霁月剑饮血而鸣,清越剑音响彻庙宇。李昭明趁机结印,心口那团火焰分出一缕,顺着经脉游走全身。以心火为引,强行镇压心魔。
“哈哈哈,还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在这荒郊野岭,本姑娘还能捡到一只鸡。本姑娘真是太聪明机智了。哈哈哈哈……”
轻快的女声伴随着踩断枯枝的声响由远及近。李昭明眼神一凛,霁月剑发出刺耳鸣啸,转身时剑锋己抵上来人咽喉。
月光下,一个身着杏黄衣裳的年轻女子僵在原地。她发髻松散,一缕青丝垂在颊边,发间还滑稽地粘着几根鸡毛,随她的呼吸轻轻颤动。女子手里倒提着一只的山鸡,鸡爪微微抽搐着,显然刚断气不久。
“啊,道友饶命啊!”女子眨了眨眼,竟露出一个灿烂笑容,“在下万法归一盟弟子谢双鲤,奉命前往北境加固封印。途经此地想借宿一宿,绝无冒犯之意!”
李昭明剑尖纹丝不动,冷冷打量这个不速之客。女子约莫二十出头,修为不过筑基中期,腰间挂着门派令牌和一堆乱七八糟的符箓,最醒目的却是斜插在包袱外的一枝桃花——在这寒冬腊月,竟开得灼灼其华。
“万法归一盟?”李昭明声音沙哑。
谢双鲤瞪大眼睛:"道友这都不知道,不是我自夸,万法归一盟手我们五洲第一大门派。宗主林烬,也就是我师父更是五洲第一人。”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因为剑锋又逼近了半分。
“道友若不信,这是我的弟子令。”谢双鲤小心翼翼地用两根手指从腰间取下令牌,“您看,这上面的防伪阵法做不得假。”
李昭明余光扫过令牌,上面“万法归一盟”五个字让她心口火焰猛地一窜。她强忍灼痛,剑锋仍未撤回:“加固什么封印?”
“这……”谢双鲤面露难色,“门派机密,不便……哎哎别激动!是魔尊沧溟的封印!每百年需要加固一次,今年正好轮到我们盟主持。”
心火又是一阵剧烈跳动,李昭明眼前闪过无数记忆碎片——最后一个是她自己站在血色阵法中央,用霁月剑贯穿胸膛的画面。她强压下翻涌的回忆,冷声道:“就凭你一个人?”
谢双鲤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修为是低了些,但我的'春风化雨诀'最适合加固封印阵法。再说,这也是师傅给我的考验。我只要去找到4个封印的材料,就可以去加固封印了,那儿自有人接应我。”
李昭明沉默片刻,突然问道:“你身上有故人的气息。”
谢双鲤一愣:“道友的故人也是我们门派的?那可巧了,说不定我还认识呢。”
李昭明没有回答,转身走回庙内。谢双鲤犹豫片刻,拎着山鸡跟了进去。
“那个……道友怎么称呼?”
“李昭明。”
“好名字!昭如日月,明……"谢双鲤突然顿住,脸色变了变,"等等,李昭明?与我读过的话本里的冰魄一出山河寂,‘剑扫魔氛定乾坤’剑主同名?”
“家母也喜欢这本话本,只是同名。”李昭明淡淡道,盘坐在神像前闭目调息。
谢双鲤识趣地没再追问,麻利地生火烤鸡。当鸡肉香气弥漫庙宇时,她折下那枝桃花,轻轻放在李昭明身旁。
“寒冬将尽,春天不远啦。”她笑着说,眼睛弯如新月。
李昭明睁开眼,看着那枝不合时节的桃花,又看看谢双鲤明亮的笑容。
“吃完上路,”她突然说,“我与你同去。”
谢双鲤惊喜地睁大眼睛:“真的?太好了!有李前辈同行,这一路肯定……”
“别叫我前辈。”李昭明打断她,“还有,管好你的嘴。再多话就滚。”
谢双鲤做了个封口的手势,但眼中的笑意丝毫未减。火光映照下,李昭明注意到她右眼角有一颗很小的泪痣。
夜深了,庙外风雪渐起。李昭明望着跳动的篝火,心口的火焰却比任何时候都要灼热。三百年前的恩怨情仇,一朝散尽。
“山河己改三千境,星斗空悬十二重。欲问故人何处觅,三生石冷月溶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