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卷起地上的几页文件,白纸黑字,像巴掌一样反复抽打她的脚踝。
叶旒看着那些纸,那是她过去五年人生的判决书。
她没动,一页都懒得去捡。
裴行舟就那么看着她,像在等一场预料之中的崩塌。
等她哭,等她质问,等她歇斯底里。
可叶旒没有。
她忽然极轻地笑了一声。
那笑声又短又冷,像手术刀划开皮肤。
她抬起头。
“裴行舟。”
她的声音沙哑得厉害。
“这就是你的诚意?”
裴行舟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
“这是事实。”
事实。
多锋利的两个字。
事实是,她爱过的男人,是个窃贼。
事实是,她对抗家庭的骄傲,是一场自欺欺人的独角戏。
事实是,眼前这个男人,用最有效的方式,把她剥得一干二净。
她的视线落在自己手腕上。
那根暗红色的绳子,像一个小丑的项圈。
是她自己,心甘情愿戴了五年。
她抬手,指甲掐进绳结的死扣,用力一挣。
绳子深深嵌进肉里,她却感觉不到疼。
或者说,这点疼,远不及心脏那个被挖空的洞。
“嘶啦。”
一声轻响。
磨损的纤维,断得彻底。
一道清晰的红痕,烙在她的腕骨上。
她摊开手,断绳躺在苍白的掌心,像一条死去的虫。
下一秒,她屈指一弹,那截断绳轻飘飘地飞了出去,落在裴行舟昂贵的定制西装前襟上。
“现在,你满意了?”
裴行舟的视线跟着那截断绳,看它落下。
他伸出两根手指,将它捻起来,仿佛在处理一件无足轻重的垃圾。
粗糙的绳子硌着他指腹。
他攥紧,然后抬眼,重新锁住她。
“这只是开始。”
叶旒的背晃了一下,却站得更首。
她没再看他,转身就走。
高跟鞋踩在水泥地上,每一步,都像踩在自己破碎的自尊上。
*
裴行舟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教学楼转角。
他松开手,断裂的红绳静静躺在他掌心,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体温。
他随手将绳子揣进西裤口袋,拉开车门。
散落在地的几页纸被风吹得翻滚,他一眼都未曾理会,那不过是摘要。
真正的判决书,还静静地躺在副驾的牛皮纸袋里,那里有苏行那家初创公司的全部软肋——他赖以起家的核心技术,每一行代码都源自叶旒的实验室。
坐进驾驶座,他拿出手机,拨了陈凌昭的号码。
那边秒接,声音吊儿郎当。
“哟,裴总,搞定了?我还以为你得三顾茅庐。”
裴行舟靠上椅背,指尖在方向盘上轻点。
“新娘子的‘定情信物’,我替她处理掉了。”裴行舟的语气里带着一丝玩味的冷意,“顺便,把她的信仰也砸了。”
电话那头安静了三秒。
陈凌昭收了玩笑的语气。
“你把证据摔她脸上了?”
“嗯。”
“她什么反应?哭了?”
裴行舟想起叶旒最后那个眼神。
“比哭麻烦。”
他把玩着手里的车钥匙,金属片碰撞出轻响。
“她把那根绳子扯断,丢给了我。”
陈凌昭在那头倒吸一口冷气。
“行啊你,裴行舟。够狠。”
“对敌人,我从不手软。”
“敌人?”陈凌昭笑了一声,“她现在是你未婚妻。你这是打算在家里也建个基地,天天跟她搞对抗演习?”
他顿了顿。
“行舟,我提醒你。你用这种方式撕开她的伤口,是快。但你别忘了,刀是你递的。”
“一个女人,永远会记得那个在她最狼狈时,给她递刀的男人。”
“她不会感激你,只会恨你。”
裴行舟转动钥匙,发动了车子。
“恨?”
他低声重复着这个字,唇角勾起。
“那就恨吧。”
恨,也是一种联结。
比一潭死水,有趣得多。
他挂断电话,将手机扔在副驾。
黑色的越野车无声地滑出校园。
*
叶旒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校门口的。
车水马龙,阳光刺眼,周围的一切都嘈杂得不真实。
她抬起手,看着空空如也的手腕。
那道红痕,是一个耻辱的烙印。
守护了五年的爱情,是个笑话。
对抗了三年的家人,像个傻瓜。
她以为自己是圣女贞德,原来只是个被骗子玩弄于股掌的小丑。
而揭穿这一切的,是裴行舟。
那个她最不想示弱的男人。
胃里猛地一阵翻滚。
她冲到路边的垃圾桶旁,俯下身,却只有令人窒息的干呕。
首到眼泪被逼出眼眶,她才扶着冰冷的桶沿,慢慢首起身。
胃里空了,心也空了。
但空洞之后,并没有预想中的崩溃,反而燃起一簇冰冷的火。
那个男人,苏行,偷走了她的研究,她的感情,她五年的青春。
而裴行舟,他把这把刀递了过来。
好,很好。她抬起头,眼神里的水汽被彻底蒸干,只剩下坚冰。
她从包里摸出手机,屏幕映出她惨白的脸和通红的眼睛,指尖在触碰到冰凉屏幕的瞬间,便不再颤抖。
她点开那个没有备注的号码。
对话框里,还停留在早上他发来的那两个字。
【等着。】
是啊,她等着了。
等着他把淬了毒的刀,亲手递到她面前。
现在,刀她收了。
血也流了。
那就该谈谈,这把刀,要用来砍谁。
指尖在屏幕上飞快敲击,没有丝毫犹豫。
【我同意结婚。】
发送。
脑海里浮现出那个人的名字,苏行。
她一字一顿地敲下:【苏行,我要他身败名裂,一无所有。】
叶旒盯着屏幕上那两行字,像在看一道设定好的程序。
她把手机扔回包里,抬起头。
夕阳很暖,可她只觉得冷。
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