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暴的混沌气流如同亿万柄无形的利刃,疯狂撕扯着女娲黯淡的护体神光。时空在这里是破碎的乱麻,法则扭曲成致命的陷阱。寻常大罗金仙踏入此地,瞬息间便会道消身殒,被混沌彻底同化。即便是女娲身为圣人,此刻圣体本源大损,神魂因补天和质问鸿钧而剧烈震荡,在这片混沌绝域中也如同怒海中的孤舟,随时有倾覆之危。
她艰难地在混乱的时空缝隙中穿行,造化神光微弱地闪烁,每一次抵御混沌气流的冲击,都牵动她体内沉重的伤势,带来撕裂般的剧痛。圣血不断从嘴角、从护体神光的裂隙中渗出,随即被混沌气流吞噬湮灭。
然而,肉身的痛楚,远不及心神的冰冷。鸿钧那淡漠的“刍狗”之论,那沉重的天道压制,如同最恶毒的诅咒,在她元神中反复回响。“万物刍狗…平衡祭品…僭越权柄…祸根苗…” 每一个冰冷的词汇,都像是一根烧红的钢针,狠狠刺入她身为人族圣母、造化圣人的道心深处。
就在她神思恍惚、护体神光摇曳欲灭之际,一股极其微弱、却带着难以言喻韵律的奇异波动,穿透了狂暴的混沌气流,如同黑暗中悄然亮起的一点星火,轻轻拂过她近乎枯竭的元神。女娲猛地一震!这股波动!
它不同于洪荒天道那宏大却冰冷的秩序,也不同于混沌本身的狂暴无序。它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包容性,如同万道源流,生灭轮转尽在其中,却又超脱其外,自成一体。浩瀚、深邃、温润、蓬勃!仿佛混沌本身在呼吸,在孕育着超越认知的无限可能!
这韵律…与孔宣降临人族山谷、庇护薪火升腾时,她惊鸿一瞥感受到的源头气息,同出一源!是蓬莱!是那位混沌道祖的道韵!
女娲不顾神魂撕裂般的剧痛,强行凝聚几乎溃散的神念,循着那一丝微弱却坚韧的波动,朝着混沌深处“望去”。并非真的看见,而是一种源自圣人道境、触及大道本源的感知。
在无尽的混沌乱流深处,一点难以形容其瑰丽与玄奥的“存在”映照在她心湖之上。那似乎是一片悬浮于混沌中的“净土”,岛屿轮廓模糊,却散发着温润内敛的混沌宝光。岛上山峦似神玉星屑,神泉如液态灵精,更有无数道韵流转的先天灵根摇曳生辉。而在那核心之处,一株无法用言语描述的巨树虚影扎根混沌,枝叶舒展间,演绎着万道生灭、宇宙轮回的无上玄机!
仅仅是一刹那的感知,那宏大而包容的混沌道韵便如同最纯净的甘泉,瞬间冲刷过女娲疲惫欲死的神魂!鸿钧天道意志残留的冰冷烙印,竟被这温润浩瀚的道韵无声无息地消融、抚平!她那因补天和质问而剧烈震荡、濒临崩溃的圣人道心,如同久旱龟裂的大地逢遇天霖,奇迹般地稳定下来,甚至开始自发地汲取那混沌道韵中蕴含的无尽生机!
一股前所未有的明悟,如同混沌初开的第一缕光,骤然照亮了女娲被绝望冰封的心神!
道!这才是真正的“道”!
包容而非禁锢!孕育而非压制!演化而非定死!
天道,并非唯一!鸿钧所言的定数与平衡,只是天道运行的一种方式,一种……或许早己偏离了“道”之本源的狭隘方式!
蓬莱的道韵,如同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女娲被天道教条束缚亿万年的视野。她看到了另一种可能——一种无需以万灵为刍狗、以牺牲为祭品,也能维系、甚至超越洪荒天地的道路!那混沌道祖庇护玄龟元灵,渡人族薪火,并非僭越,而是……另一种“道”的践行!
这明悟带来的并非狂喜,而是一种大悲恸后的澄澈,一种挣脱枷锁后的释然。女娲黯淡的眼眸深处,那死寂的绝望如同冰层般寸寸碎裂,一种沉寂了万古的、属于造物之主本身的桀骜与决绝,如同沉睡的火山,开始苏醒、奔涌!
她不再犹豫,黯淡的造化神光猛地一凝,循着心湖中那一点蓬莱道韵的指引,如同归巢的倦鸟,朝着紫霄宫的方向,逆着混沌乱流,决然冲去!速度比来时快了何止十倍!她要回去!但不是去认错,而是去……斩断!
巍峨古朴的紫霄宫,依旧悬浮于混沌与洪荒的交界之处,散发着镇压诸天万界的无上威严。宫门紧闭,隔绝内外,仿佛亘古如此。
然而今日,这份亘古的宁静被一道决绝的流光悍然打破!黯淡却凝聚着前所未有意志的造化神光,如同划破混沌的利剑,狠狠撞击在紫霄宫紧闭的宫门之上!整个紫霄宫外围的混沌气流为之剧烈震荡,发出沉闷的轰鸣!
宫门并未被撞开,但紧闭的状态却被这蕴含了女娲全部意志与新生觉悟的一击所撼动!一道细微却清晰的裂痕,无声无息地出现在那仿佛万劫不灭的宫门表面!
流光散去,女娲的身影显现出来。她依旧脸色苍白,素衣染血,气息萎靡,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不再是悲愤,不再是绝望,而是一种洞悉迷雾后的澄澈,一种放下所有羁绊后的平静与……决绝!周身原本温润的造化神光,此刻竟带上了一丝锐利无比的锋芒!“弟子女娲,求见师尊!” 清冷的声音穿透宫门,回荡在紫霄宫前的混沌之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紫霄宫内,一片寂静。那弥漫的天道威压似乎凝滞了一瞬。片刻,沉重古老的宫门无声地向内滑开一道缝隙,并未完全洞开。门内,依旧是那片氤氲着无上道韵的朦胧空间,鸿钧那模糊的身影盘坐于蒲团之上,仿佛从未离开。一股比在首阳山时更加浩瀚、更加冰冷的天道意志,如同无形的潮汐,从门缝中弥漫出来,试图再次笼罩女娲。
然而这一次,女娲周身那带着锐利锋芒的造化神光只是微微一颤,便顽强地顶住了这股压力,不再有丝毫退缩!她挺首了脊背,一步踏入了宫门之内!
“汝,终是来了。” 鸿钧淡漠的声音响起,听不出喜怒,唯有那深不见底的眼眸落在女娲身上,带着一丝极淡的、仿佛洞悉一切的审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