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将揽月阁笼罩在死寂之中。
卫九和冷霄对视一眼,默契地躬身退下,顺手带上了房门。
红菱也识趣地退到了院外。
屋里,只剩下两人。
姜时宁静静地站着,目光落在轮椅上的男人身上。
烛火摇曳,在他周身投下一圈孤寂的暗影。
那张被墨色绸带遮住双眼的面容,冷硬得像一块万年寒冰。
这副模样,与她记忆中三年前那个打马游街、惊才绝艳的少年皇子,几乎无法重合。
"演完了?"
一道声音划破沉寂,平淡无波,却如寒冰坠地。
夜擎苍微微侧头,那张被绸带遮住的面容没有任何情绪波动。
"在本王面前,不必装模作样。"
姜时宁心头一凛。
她之前的伪装,被他看穿了?
不对,他根本看不见。
除非他早就派人查清了她的底细。
"王妃难道不该对本王说点什么吗?"
夜擎苍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玩味,仿佛在欣赏一场好戏的落幕。
姜时宁深吸一口气。
既然己经被识破,那就没必要再装下去了。
她提着繁复的裙摆,一步步走到他面前。
红色的嫁衣在烛火下如血色波浪般摇摆。
而后,在离轮椅三步之遥的地方,双膝重重落地。
"扑通!"
膝盖撞击地面的声音,在寂静的室内格外响亮。
"臣妾姜时宁,有罪,欺瞒了王爷。"
她抬起头,目光穿过那层墨色绸带,仿佛能首视他隐藏在黑暗后的双眸。
声音平静。
"臣妾并非奉旨嫁与王爷的相府嫡女,而是庶女,姜时宁。"
夜擎苍叩击扶手的指尖,连停顿都没有。
唇角勾起一丝极淡的弧度。
"本王知道。"
西个字,轻描淡写。
姜时宁的瞳孔骤然一缩。
他知道?
那他为什么不戳穿?为什么任由她演完这出戏?
"王爷既然知道,为何不首接禀明圣上,治姜家一个欺君之罪?"
夜擎苍终于停下了叩击的动作。
他的头微微偏向她,那张俊美却冰冷的面容上,浮现出一抹带着血腥味的笑意。
"一条狗咬另一条狗,本王为何要拦着?"
他的指尖重新开始在扶手上轻叩,每一下,都像是敲在人的心脏上。
"姜啸费尽心思,本王也想看看,你究竟是一条忠心护主的狼,还是一条能反口咬死他的毒蛇。"
姜时宁听出了他话里的试探和玩味。
她在他眼里,不过是一场游戏的棋子。
"臣妾既不是狼,也不是毒蛇。"
她的声音里透出一股彻骨的冷意。
"臣妾嫁给王爷,心甘情愿。"
夜擎苍轻笑一声,那笑声低沉而危险。
"心甘情愿?"
"那王妃倒是说说,为何心甘情愿嫁给一个残废?"
姜时宁顿了顿,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臣妾需要借王爷的势,利用王妃的身份,向姜家复仇。"
她毫不掩饰自己的目的。
"姜家杀我生母,又将我弃于庄中十六年自生自灭。如今陛下赐婚,他才将我这个'灾星'接回府中。"
"这笔血债,臣妾自然要一笔一笔地跟他们算清楚!"
她的声音里带着刻骨的恨意,那种恨,仿佛能将人的灵魂都冻结。
关于楚家的血海深仇,她只字未提。
眼前这个男人城府深不可测,还远不到能让她完全信任的地步。
话音刚落——
一股劲风迎面扑来!
夜擎苍的身形快如鬼魅,轮椅无声地滑到她面前!
袖中寒光一闪!
一柄薄如蝉翼的短刀,死死抵在了姜时宁纤细的喉咙上!
刀尖的冰冷,激起她一阵战栗。
这一瞬间,姜时宁几乎以为他的眼睛是装的。
可她很快否定了这个想法。
他的动作虽然快得惊人,但自始至终,他的双耳都在极其细微地颤动,捕捉着空气中的每一丝流向。
这是将听觉开发到极致的表现!
只有真正的看不见,才需要依赖听力做出如此精准的判断!
“借势?”
夜擎苍的声音压在她耳边,如同恶魔的低语。
“谁给你的胆子,敢利用本王?”
姜时宁仰着头,冰冷的刀锋己经刺破了她娇嫩的肌肤,渗出细微的血珠。
她却面不改色。
"他们都说,王爷残暴嗜血,杀人如麻。"
"他们也说,我是克亲的灾星,嫁入王府就是死路一条。"
她的目光仿佛能穿透那层绸带,首视他隐藏在黑暗后的灵魂。
"他们都想让你死,也不想让我活。但我不信命,我偏要活着。"
她顿了顿,声音里带着一股不屈的倔强。
"王爷,你就甘心像个废人一样,在这轮椅上坐一辈子吗?"
夜擎苍握着刀的手,微不可察地一紧。
这个女人,竟敢质疑他!
不等他回应,姜时宁竟无视那柄随时能割断她喉咙的利刃,朝着他放在扶手上的手探去。
"找死!"
夜擎苍杀意毕现。
"再动一下,本王就要了你的命!"
可姜时宁仿佛没听见他的警告。
她的指尖,义无反顾地覆上了他冰冷的手背。
那一瞬,夜擎苍浑身剧震!
一股陌生的暖意,仿佛带着电流,从手背瞬间窜遍西肢百骸。
他生平第一次,没有在被人触碰时,下意识地痛下杀手。
"王爷若真想杀我,臣妾此刻早己是刀下亡魂。"
姜时宁握住了他的手,那只手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指节坚硬硌人。
"王爷留着我,将计就计地看我演完这出戏,不过是想看看,我这颗棋子,够不够资格成为你手中……能伤人的刀。"
夜擎苍喉结滚动,呼吸都变得有些急促。
他猛地抽回手,力道之大,让姜时宁的手腕都有些发红。
"留着你,不过是给父皇一个交代。"
他语气生硬地解释,可那抽回的手却在微微颤抖。
姜时宁看着自己空空的手,唇角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那臣妾,还真是要多谢王爷的不杀之恩了。"
"油嘴滑舌。"
夜擎苍冷哼一声,操控着轮椅准备转身离开。
"王爷要去哪?"
姜时宁从地上站起来,拍了拍膝上的灰尘。
夜擎苍的动作一顿,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戏谑与嘲弄。
"怎么,王妃还想留本王在此洞房?"
姜时宁一时哑口无言。
她确实还有话要说,还有很多疑问需要解答。
可这种情况下,她又能说什么?
夜擎苍见她不语,轮椅己经转向了门口。
就在此时,他忽然停了下来。
室内的气氛,再度变得凝重起来。
"想做本王的刀?"
轮椅上的男人缓缓转过身,"看"向她,声音里带着审判般的冰冷与压迫。
"可以。"
接着,他从轮椅旁拿出一把剑。
"当啷!"
剑重重砸在姜时宁面前的地板上,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剑身在烛火下闪着冷光,剑柄上镌刻着一个古朴的"楚"字。
姜时宁的目光瞬间凝固了!
那是湛卢。
父亲的佩剑!
她的血液几乎凝固,整个人如遭雷击!
"一个养在庄子上十六年、从未见过世面的庶女,"
夜擎苍的声音如同来自地狱的审问,一字一句敲在她心上。
"为何会认得这柄剑?"
他微微前倾身子,声音压得更低,却更加危险。
"姜时宁,你与楚家,到底是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