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郢都，楚王宫深处，一间弥漫着淡淡药香与熏香的静室。与金殿的辉煌肃杀不同，这里布置清雅，竹帘低垂，隔绝了外界的喧嚣。
楚天行换了一身宽松的素色锦袍，斜倚在铺着雪白熊皮的软榻上，眉宇间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疲惫和阴郁。黑水渡功败垂成的挫败感，如同毒刺，深深扎在他骄傲的心底。他面前，坐着一位须发皆白、面容清癯的老者，正是他的心腹谋主，范增。
“亚父，” 楚天行端起白玉茶杯，浅啜一口，声音低沉，“黑水渡之败，根子…真的只在北燕的突袭吗？” 他锐利的目光看向范增，带着审视。战场上，他可以归咎于燕无双的狡诈和时机把握，但内心深处，他无法接受如此惨重的损失仅仅是因为一个意外。
范增捻着长须，浑浊的老眼闪烁着洞悉世事的智慧光芒：“大王明鉴。燕无双的出现，是外因，是点燃败局的那颗火星。但败局之因，早己埋下。”
他缓缓道：“其一，骄兵。我军自出楚地，连战连捷，势如破竹。将士骄纵之心渐生，视东炎守军如土鸡瓦狗。轻敌，乃兵家大忌。黑水渡非寻常关隘，苏婉清更非庸将。我军初期的轻敌冒进，己埋下伤亡过大的隐患。”
“其二，久疲。黑水渡鏖战月余，将士不得休整，锐气己失。而苏婉清凭借地利人和，以逸待劳，韧性远超预估。师老兵疲，强弩之末，此其二也。”
“其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 范增的声音变得凝重，“情报！我们对苏婉清最后的手段——焚滩火油，一无所知！对北燕可能的介入，虽有猜测，却未能精准预判其介入时机和决心！更对那秦明…此子重伤之下，竟能单骑冲阵，搅乱中军，其悍勇决绝，远超我们掌握的情报！” 他顿了顿，看向楚天行，“大王，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我们在黑水渡，既不知己之疲，更不知彼之变，焉能不败？”
楚天行沉默着，指节无意识地敲击着玉杯杯壁。范增的话，如同冰冷的刀子，剖开了他强自压抑的不甘，首指核心。骄兵、久疲、情报缺失…尤其是对秦明这个“小人物”的忽视，竟成了压垮骆驼的关键稻草之一！
“秦明…” 楚天行念着这个名字，眼中闪过一丝复杂。战场惊鸿一瞥，那个浑身浴血、如同疯虎般扑向帅旗的身影，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查！给本王彻底查清此人的底细！他的来历，他的伤势，他现在在黑水渡究竟扮演什么角色！本王要他一举一动，尽在掌握！”
“老臣明白。” 范增颔首，“此人重伤濒死，若活下来，必是东炎在黑水渡的新支柱。若死了…也需确认，并加以利用。” 他眼中闪过一丝阴冷。
“还有，” 楚天行放下茶杯，目光变得幽深，“燕无双…这个女人，很不简单。她选择出手的时机，太毒了。仅仅是为了粮草互市？” 他微微摇头，“亚父，你亲自安排最得力的人手，潜入北燕。本王要知道大单于的真实意图，要知道燕无双在王庭的地位，要知道…她本人，除了是大单于的刀，是否还有别的想法？”
“大王是怀疑…” 范增眼中精光一闪。
“怀疑？” 楚天行嘴角勾起一丝冷酷的弧度，“本王只是不喜欢被蒙在鼓里，更不喜欢被一个女人算计！去吧，亚父。黑水渡的账，本王会一笔笔讨回来。但在那之前，我们要看得更清，藏得更深。”
“遵旨。” 范增深深一揖，退出了静室。
楚天行独自一人留在静室中，烛火将他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他走到窗边，推开竹帘，望向北方沉沉的夜空，那里是北燕的方向。燕无双那双冷冽如冰泉的凤眸，仿佛就在夜空中凝视着他。
“燕无双…” 他低声自语，手指轻轻拂过窗棂，眼神复杂难明，有愤怒，有忌惮，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被强者激起的奇异兴味。“我们…还会再见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