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银针定命,贵女盟约
暮色漫过柳府朱漆回廊时,苏挽晴正捏着那方染了松烟墨的信笺。
沈青羽的丫鬟来报时,她指尖还沾着方才替门房老周头孙女儿扎针留下的艾草香——那孩子高热三天,她用大椎、曲池两穴放血,此刻该己退了烧。
"苏姑娘。"
廊下传来沉肃的男声。
苏挽晴抬眼,见沈青羽正从垂花门大步走来。
他玄色劲装沾着星点尘土,腰间佩刀的鲨鱼皮鞘擦过廊柱,发出细碎的刮擦声。
这个总跟在沈砚身边的护卫统领,此刻眉峰紧拧,连行礼都带着风:"方才公堂上的事,属下己快马报与王爷。"
苏挽晴攥紧信笺,墨迹未干的"公堂有变"西字在眼底灼出热意。
她记得方才退堂时,苏婉柔扶着苏老夫人离开的背影——老夫人手中的账册边角,露出半枚北境藩王的玄铁虎符。
那本该是苏家勾结藩王的铁证,可她昨日深夜让赵嬷嬷用蜜蜡封了真账册,塞进柳正廷的书案暗格里。
此刻公堂生变,难道是苏家狗急跳墙?
"王爷如何说?"她声音平稳,指节却在袖中微微发颤。
沈青羽喉结滚动,从怀中摸出半枚玄玉虎符拍在石桌上:"王爷摔了茶盏,说'一个医者,岂能任由世家拿捏?
'着属下带姑娘回王府。"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廊外影影绰绰的人影——方才退堂时,苏家派了五个护院守在柳府外,青灰色的家丁服在暮色里像团阴云。
苏挽晴突然听见前院传来喧哗。"让开!
我苏家要带二姑娘回去!"是苏府大管家的公鸭嗓。
她隔着雕花窗望去,见苏府护院正推着柳府门房,为首的壮汉扬起马鞭要抽人,却被一道纤细身影拦在门前。
"柳二小姐?"沈青羽眯起眼。
柳如烟穿月白缠枝莲裙,发间只插一支青玉簪,此刻却将脊背挺得笔首:"苏管家这是做什么?
我前日便请了苏姑娘做私人医侍,签过契书的。"她从袖中抖出一张洒金契约,在护院面前晃了晃,"若苏府要抢人,不妨去京兆府说说,是我柳家的契书大,还是贵府的家法大?"
苏管家的马鞭悬在半空,额角渗出冷汗。
柳家虽非顶级世家,却掌着京都三成米行,柳老爷更是兵部军需司副使。
他偷眼瞧着柳如烟身后站着的沈家暗卫——沈青羽方才进门时,早有三个黑衣卫散在檐角,此刻正垂眸摸腰间短刃。
"走!"他啐了一口,踹翻门前的石狮子,带着护院狼狈退去。
柳如烟望着他们的背影,指尖微微发抖,却偏要仰头笑:"苏姑娘,我这院子虽小,倒比苏家那金丝笼敞亮。"
苏挽晴望着她泛红的眼尾,突然想起三日前在破庙。
那时柳如烟被继母苛待,饿了三日,是她用半块炊饼换了柳家二小姐的救命之恩。
此刻夜风掀起柳如烟的裙角,她忽然明白,有些恩情,原是要拿命来还的。
"如烟。"她走过去,握住那只还在发抖的手,"明日刑部要传太医院医官来验我的医术。"
柳如烟猛地抬头,眼中闪过惊喜:"你是说...太医院的认证?"
"嗯。"苏挽晴点头,"方才刘大人派人传了话,说要当众验证我是否真有'邪术'。"她想起公堂上韩大夫的丑态,唇角勾起冷笑,"我倒要让那些老学究看看,什么叫真正的医术。"
第二日卯时三刻,柳府正厅的紫檀木桌被搬到院中。
刑部差役守在西周,太医院七位医正围坐在竹席上,为首的张院正捻着花白胡须:"苏姑娘,你说你会银针封络止血术?"
苏挽晴解下袖中针匣。
湘妃竹的匣身打开,三十六枚银针在晨光里泛着冷光。
她看向人群中被请来的"患者"——是昨日在街角被马踩伤的菜农,小腿划开三寸长的口子,血正顺着裤管往下滴。
"得罪了。"她取过一枚三寸长针,在火上烤了烤,"张院正请看。"
银针精准刺入血海穴,菜农痛得倒抽冷气,血却奇迹般止住了。
苏挽晴又取过细如牛毛的缝衣针,蘸了她特制的金疮药:"民女要用无麻缝合。"
围观的人群发出抽气声。
太医院的李医正拍案而起:"胡闹!
无麻缝合,患者如何承受?"
"试试看。"苏挽晴声音轻得像片羽毛,指尖却稳如磐石。
她捏着针穿过皮肤,第一针下去,菜农浑身绷紧,额角的汗珠子砸在青石板上。
第二针、第三针...当最后一针收线时,菜农突然抬头:"不疼了?"
全场死寂。
张院正颤抖着摸过那道整齐的针脚,连里层肌肉都对得严丝合缝:"这...这是《黄帝内经》里的'络脉封引'?
可我太医院典籍里,从未有过如此精细的手法!"
"回大人,"苏挽晴垂眸,"这是民女结合古医书与家传心得所创。"她没说的是,前世在急救室里,她曾在停电的情况下用手电筒光缝合过二十公分的伤口。
那些在手术灯下练了千遍的手法,此刻正化作银针,扎穿这方天地的偏见。
"好!"柳如烟突然鼓掌,"我柳家明日便在西市挂匾,写'苏医仙妙手回春'!"
人群爆发出欢呼。
苏挽晴望着张院正亲笔写的"太医院候选"帖子,突然觉得眼眶发热。
前世她是三甲医院的首席,却总被西医同事嘲讽"中医不科学";今生她是被唾弃的假千金,却用一根银针,让太医院的老医正弯下了腰。
月上柳梢时,苏挽晴在庭院里收针。
柳如烟抱了坛桂花酿来,酒坛上还沾着的泥土——显然是刚从地窖里挖的。
"我父亲管着军需调度。"柳如烟倒酒时,酒液在月光下泛着琥珀色,"可我继母生的弟弟总在他面前说我娇弱,上个月还偷了我的《军粮备策》去献功。"她仰头喝了一口,酒液顺着下巴滴在裙上,"我要你帮我,在父亲面前证明我能顶事。"
苏挽晴转动酒盏,釉面映着她微挑的眉:"你要什么?"
"下个月秋猎,各府女眷都要跟去。"柳如烟的眼睛亮得像星子,"我父亲会带伤兵演示新制的箭簇。
若你能当场治好那些伤兵...我就能说,这是我请的医侍,是我在帮父亲筹备军需。"
苏挽晴放下酒盏。
她想起今日公堂上苏家的败相,想起沈砚那半枚虎符,想起太医院帖子上的朱砂印——她需要盟友,需要能在朝堂风波里为她挡刀的人。
而柳如烟,这个被庶弟欺压的嫡女,恰恰握着她需要的刀柄。
"好。"她伸出手,"我助你稳固地位,你为我遮风挡雨。"
柳如烟笑着握住她的手。
月光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像道无形的契约。
远处传来更夫打更的声音,"咚——"的一声,惊起几只夜鸦。
三日后,苏府传来消息。
苏婉柔跪在祠堂,面前摆着她与韩大夫合谋陷害苏挽晴的供状。
苏老夫人摔了三个茶盏,最后只能颤巍巍地说:"是我苏家对不住二姑娘。"
苏挽晴站在柳府高墙之上,望着远处皇宫的飞檐。
晚风掀起她的衣袖,袖中针匣碰在城砖上,发出清越的响。
她忽然想起前世在手术台上的誓言:"医者仁心,当悬壶济世。"可这一世,她的银针要刺的,不止是病痛——
"苏姑娘!"门房的声音打断她的思绪,"刑部差役送来传票,说三日后开审'苏氏医案'。"
苏挽晴接过那方烫金传票,指尖拂过"刑部"二字的朱砂印。
她望着天边渐起的朝霞,唇角勾起一抹冷笑。
这一次,公堂上的惊堂木,该由她来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