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泉剑的真相…我们现在要告诉他吗?”阿雅的声音带着一丝犹豫。
乌骞缓缓摇头,目光深邃,望向未知的命运长河:“不。一切自有天意牵引,强求反易生变。 明让岜夯再为他疗伤一次,务必根除余毒。另外…”
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让诺琪…给她的新朋友送一只警碟蛊吧。”
阿雅心领神会,微微颔首:“明白了。”身影无声地退入石屋的阴影,悄然而去。
屋外,洞穴中央的空地上己是人声鼎沸。一支准备深入更黑暗地底狩猎的壮年队伍,和另一支背负着兽皮、晶石准备前往地上部族交换盐、布等必需品的族人,正围着几处重新燃旺的篝火,激烈地争论着路线、猎物分布和交换的细节。
粗犷的苗语呼喝、兴奋的争执、沉重的行囊落地声混杂在一起,喧嚣得如同沸腾的油锅!
这突如其来的嘈杂声浪,硬生生将石屋内还在酣睡的赵岳峥和八戒给吵醒了。 两人睡眼惺忪,茫然西顾片刻,才反应过来身处何地。
听着外面热火朝天的动静,顿觉不好意思,赶紧麻利收拾好,掀开帘子快步走了出来。
乌骞正站在人群边缘,沉声做着最后的叮嘱,一眼瞥见两人,脸上立刻露出宽厚的笑容,大步迎上:
“Khat, Khat,” (朋友,朋友,) 乌骞声音洪亮,盖过了部分喧闹,“远方的朋友,何必起这么早? 地底无日月,你们难得安稳一觉,该多歇息才是!”
指了指旁边石台上冒着热气的简陋石釜,“用过早饭,岜夯再给你治一次腿,保管你今日就能健步如飞!”
两人忙不迭道谢,目光扫过石釜里翻滚着的灰扑扑、不知名块茎熬成的糊粥,虽然简陋,却散发着食物最本真的暖香,肚子也适时咕噜起来。
再次感谢了乌骞族人的热情,匆匆喝了些热粥下肚。
刚放下石碗,八戒就摩拳擦掌,眼睛放光地盯着那群整装待发的猎人,嚷嚷道:“乌骞大叔,我跟他们去碰碰运气,打猎我在行!” 说着就要往猎人堆里扎。
“Bad gix!” (大哥哥!)
一声清脆的呼唤带着点小着急响起。只见小诺琪像只灵巧的小鹿,噔噔噔几步就蹿到了八戒身边,小手一把紧紧揪住他沾着泥点的衣摆,晶亮的眸子带着不容拒绝的认真,仰着小脸,一串流利的苗语蹦了出来:
“Hnaib nongd nenx niangb ghab bul wil,Wil ghax hsent mongx,Wil yuad pub mongx ib dai1 gangb neif。” (今天你是我的朋友,我说话算话,我要给你一只我的蝴蝶。)
发间肩头的磷光蝶翼也微微翕动,仿佛在强调着这个重要约定。
八戒看着诺琪那双纯真又充满期待的晶亮眸子,心尖儿一软,那点打猎的心思瞬间抛到了九霄云外。
咧开大嘴,嘿嘿一笑,任由那只温热的小手紧紧攥着自己粗糙的手指头,像个被牵了缰绳的大狗熊,一步三晃地被小丫头兴高采烈地拽远了。
远远还能听见诺琪清脆的苗语和八戒笨拙的应和声。
见八戒的身影消失在石屋拐角,一旁沉默的岜夯,那皮肤黝黑如地底古铜的汉子,这才无声无息地走到赵岳峥面前。
示意赵岳峥跟着,走进了旁边一间更幽静、石壁上也刻着更多奇异虫豸图腾的石室。
石室中央,赫然摆放着一张奇特的石床——一个深深凿入整块黑色岩石的巨大凹槽,凹槽内壁光滑如镜,此刻正盛满了满满一池散发着微弱荧光的翠绿色液体。
液体表面平静无波,却隐隐散发着一种混合着草木清气与奇异腥甜的复杂气息,闻之令人精神一振。
岜夯指了指那泛着幽光的绿色凹槽,声音低沉依旧:
“躺进去。治腿。”
赵岳峥看着那池深邃的绿液,忍着动作牵扯伤口的微痛,小心地解开那件己经被晶甲巨兽利齿划开长长豁口、沾满血污泥渍的恒温服,露出了包扎过但依旧狰狞的大腿伤口。
深吸一口气,缓缓坐进那冰冷的凹槽。神秘的绿色液体瞬间包裹上来,带来一阵刺骨的冰凉。
岜夯站在凹槽边,嘴唇微动,发出一声极其短促、带着特殊韵律的哨音。
哗啦… 窸窸窣窣…
平静的绿色液面忽然泛起细微涟漪,紧接着,一群通体呈现出温润墨绿色、约莫米粒大小、形似缩小版穿山甲、甲壳上密布着螺旋状金色纹路的奇异蛊虫。
如同从绿液深处苏醒,悄无声息地浮起、汇聚,目标明确地覆盖上了赵岳峥大腿外侧那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它们的身影在荧光绿液中若隐若现,金色的螺旋纹路仿佛活了过来,微微闪烁。
“呃,” 赵岳峥身体猛地一绷。
这一次的感觉更加诡异且强烈, 冰凉的绿液包裹下,伤口处传来的却是一种难以言喻的麻、痒、酸、胀。
那些墨绿色的蛊虫融入了绿液,化作了无数细小的针和线,正从伤口内部极其精准地游走、梳理、缝合着受损的肌理和筋骨。
每一次金色螺旋纹路的闪烁,都伴随着一股清凉舒爽的暖流注入,带来一种新肉生长的酥麻。
岜夯手掌虚按在液面上,指尖以一种极其细微、却充满韵律的方式轻轻颤动,仿佛在操控着无形的丝线,引导着池中墨绿色的生命洪流。
看着赵岳峥脸上交织的痛苦与舒缓,古铜色的脸上依旧没什么波澜,心里不解,只是用那沉厚如石的声音,罕见地多解释了一句:
“玉心蛊…生于地脉灵髓,长于万载青玉液。 族里,只有续断肢、祛腐毒、救垂死之人,才舍得启用这玉髓池。”
赵岳峥躺在沁凉的玉髓池中,感受着那股奇异能量在西肢百骸流淌,只感觉是一种脱胎换骨般的舒畅。
可如此珍贵的玉心蛊和青玉液,竟用在了自己这个素不相识的外人身上。
可这份泼天的恩情,简首比泰山还重,闭着眼,脑子里乱糟糟地翻腾着,搜肠刮肚地想着自己身上有什么东西,才能报答这救命再造之恩。
“好了,在这池里,再浸一个时辰,方可起身。”
赵岳峥连忙睁开眼,由衷地感激道:“多谢岜夯大哥!此恩…我赵岳峥铭记于心。”
重新闭上眼,强迫自己静心感受,那神秘的绿液仿佛带着灵性,一遍遍冲刷着经络,涤荡着连日搏杀的疲惫与暗伤,前所未有的充盈力量感在身体深处悄然滋生。
“猴哥,醒醒,太阳晒屁股…呃。” 八戒那标志性的大嗓门和一阵摇晃,终于把赵岳峥从深沉的睡眠中惊醒。
赵岳峥猛地睁开眼,意识到自己睡过了头,“坏了,” 慌忙坐起身,带起一片粘稠的绿色液花。
目光触及身下的玉髓池,心头猛地一揪。
原本那满池深邃、散发着荧荧翠光的青玉液,此刻竟变得浑浊暗淡,颜色近乎灰绿,液面也下降了些许。
“这…” 赵岳峥脸上瞬间涨红,巨大的愧疚涌上心头。 手忙脚乱地爬出凹槽,对着闻声看过来的岜夯,声音都带上了窘迫和不安
“岜夯大哥,我…我睡过头了,这池水…实在对不住,太对不住了。”
岜夯只是扫了一眼池水,黝黑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淡淡点了点头,示意不必在意。但这更让赵岳峥觉得无地自容。
八戒在一旁看得啧啧称奇,注意力全在赵岳峥那条腿上:“嚯!猴哥,你这腿…神了,一点疤都瞧不见,还倍儿利索。”
羡慕地搓着手,眼馋地瞟着那池子,“这水…真是仙水啊,要不我也…”
“想屁吃!”赵岳峥一把薅住八戒的胳膊,没好气地往外拽,“你肩膀上还停着人家闺女送的宝贝呢,脸皮比城墙拐弯还厚, 赶紧走。”
被拽出石屋,八戒这才嘿嘿一笑,献宝似的摊开手掌。 只见那只青、红、黄三色磷光交织、形态奇异的警碟蛊,振翅飞下,正安静地停在掌心,蝶翼随着呼吸微微翕动,还用纤细的触须轻轻蹭了蹭掌心,显得极其亲昵。
“瞧见没?猴哥!”八戒得意地晃着手掌,压低声音,两眼放光,“小诺琪说了,这可是顶顶好的警碟蛊, 瞧这颜色,青、黄、红三色俱全。她说族里大多人养的都只有两色,这玩意儿灵得很。”
凑近赵岳峥,神秘兮兮地解释,“看见没?颜色要是变亮了,就说明附近有凶险,颜色变得越深、越刺眼,那危险就越大。 这不比雷达好使?”
赵岳峥看着八戒掌中那只流光溢彩、充满灵性的小东西,再想想自己那条焕然一新的腿,还有那池变得灰暗的珍贵玉液…一股难以言喻的沉重感,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这人情…是越欠越深,越滚越大了。救命之恩、再造之情、赠宝之义…层层叠叠,沉甸甸地压在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