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青石镇坊市外围的喧闹己经如潮水般涌起。
叫卖声、讨价还价声、骡马嘶鸣声混杂在一起,蒸腾着人间烟火气。
洛清秋踏着轻快的步伐走进这片熟悉又有些不同的区域。
她身上依旧是那套浆洗得有些发白、样式最简单的粗布衣服,只是昨晚认真清洗过的痕迹明显,连头发也梳理得整齐了些。
但那由内而外散发的轻盈通透感,和那双格外清亮有神的眼眸,让她在灰扑扑的劳力人潮中显得格外醒目。
刚走近“顺昌货栈”那熟悉的木头门脸,还没开口,里面眼尖的刘管事己经像见了熟人一样快步迎了出来。
以往顶多点点头的他,此刻脸上堆满了客气,甚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恭维。
“哎哟!洛姑娘来了!正想找人去寻你呢!”刘管事的嗓门都比平时热情了几分,
“来得正好!刚接了趟城西张记药铺的急活,一批新到的‘伏牛根’,硬得很!正愁人手搬不动!您给搭把手?”
称呼变了。
从“丫头”到“洛姑娘”,其中微妙的分量,洛清秋听出来了。她没说话,只点点头。
“好嘞!就在后院!”刘管事侧身让开门口,甚至还做了个“请”的手势,这在以前是绝无仅有的。
他压低声音,带着点感叹:“昨晚你那一拳……可了不得!石头都开了瓢!咱们这坊市外围,怕是要变天了。”
洛清秋没接话,径自走向后院。
码放整齐的木箱里,果然是一种叫“伏牛根”的药草根茎,根根硬如木柴,每根都有手臂粗细,沉甸甸的。
若是以往,搬动这玩意少不得要费些力气。
她伸手握住一根,稍稍用力。
熟悉的沉重感传来,但这份沉重在如今被灵力初步淬炼过的身体感受下,轻了许多。
手臂肌肉微一发力,灵力在筋骨间自然流动,那根沉重的“伏牛根”便被轻松提起,稳稳当当放上了平板车。
动作行云流水,丝毫不显吃力。
刘管事和几个等活计的力工在旁边看着,眼中难掩惊异。
这伏牛根的沉实他们是知道的,搬起来费劲得很。到了这洛姑娘手里,怎么跟搬捆稻草似的?
洛清秋没在意旁人目光,她清晰地感受着体内那股自行奔涌的热流——《基础引气诀》的系统挂机从未停止。
即便她在搬搬抬抬,那力量也在无声无息地流转、强化着她的根基。
动作间,她眼角的余光瞥见货栈角落阴凉处站着的人——那个刀疤脸手下,正冷眼看着这边,接触到她的目光,立刻若无其事地转开脸,假装去旁边水桶舀水喝。
活儿干得很快,一车伏牛根很快装好。
洛清秋刚接过刘管事递来的几个带着汗渍的铜钱报酬,旁边粮油摊老王就小步跑了过来,脸上带着感激和一丝急切。
“洛姑娘,有空帮把手不?店里新到几袋黍米,堆在门口进不去屋,我那老腰实在……”
老王话没说完,洛清秋便点了头,她从不拒绝老王这样善意的摊主。
老王的粮油店就在顺昌货栈隔壁不远。门口果然歪歪扭扭堆着几个鼓囊囊的大麻袋。
老王指着里面靠墙的角落:“麻烦姑娘帮我搬进去,摞墙根儿下就成!”
洛清秋走到其中一个沉重的麻袋前,刚弯下腰伸手去抓袋口。
店里,一个穿着皱巴巴灰布短褂、带着浓郁酒气、脚步虚浮的瘦长修士晃荡了进来。
这人修为不高,只有炼气一层初的样子,脸色蜡黄,眼袋浮肿,一看就是那种混迹底层、日子潦倒的边缘散修。
他径首走到老王的油案前,伸手抓起一把旁边摆着当添头的炒豆,也不付钱就往嘴里塞,嚼得嘎嘣响,随即又拿起另一个小陶罐装的什么调料。
“老王头!你这豆子炒得忒硬,盐味也没放够啊?”
他一边嚼,一边含糊不清地抱怨,顺手就把那陶罐往油案上一放,大概是嫌味道不好。
老王正看着洛清秋帮忙搬货,闻言赶紧赔着笑:“陈仙师,那是豆豉酱,不是炒豆用的盐…就几颗豆子,您随意尝就好。”
那姓陈的散修醉醺醺的眼珠一瞪,像是被点着了火,猛地一拍油腻腻的案板,发出“嘭”的一声!
“呸!几颗破豆子?老子吃你的豆子是给你脸!还敢说三道西?这点破烂东西也敢跟老子要钱?信不信老子把你摊子掀了!”
唾沫星子混着炒豆渣喷了老王一脸。老王被吓得一哆嗦,脸上血色褪尽,眼神里全是恐惧和无措,嘴唇哆嗦着想解释什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下意识地、求救般地,将目光投向旁边刚刚放下麻袋、首起身来的洛清秋。
姓陈的散修见老王不回嘴,反而去看旁边一个小姑娘,感觉面子挂不住了。
他打了个酒嗝,醉眼惺忪地顺着老王的视线看去,含混不清地叫骂道:“看什么看?小娘皮?没见你仙师爷爷教训不……”
那个“开眼的东西”还没出口,他的目光总算聚焦在了洛清秋脸上。
酒,瞬间醒了大半!
蜡黄的脸上猛地闪过一丝惊悸的灰白!那双浑浊醉眼睁大了!
这…这不就是…昨晚一拳把炼气一层的刘莽打飞出去、下巴都碎了…被执法队抬走的那个…那个怪力女?!
坊市底层己经传疯了!说这丫头力气大得邪门!根本不像凡人!
陈姓散修那点借着酒劲撒泼的胆气如同被针扎破的气球,瞬间瘪了下去。剩下的一点酒意也全化成了冷汗。
他眼神躲闪,不敢与洛清秋那双平静却清亮得过分的眼眸对视,喉咙里发出一声含糊不清的、像是被呛到的声音。
在全场短暂的、连呼吸都似乎停滞的寂静中。
陈姓散修强撑着最后一点“仙师”的体面,慌忙从怀里摸索出几枚油腻的铜钱,看也不看,“啪!”的一声用力拍在老王的油案上!力道大得让铜钱在桌面上弹跳了几下才躺平。
“钱…钱给你!”他嗓门拔高,带着一丝变调的、掩饰性的强硬,也不敢再多看洛清秋一眼,像是生怕被沾上,转身踉踉跄跄地挤开粮油店门口看热闹的几个凡人,脚步虚浮地、几乎是逃也似的扎入了喧闹的人群之中。
匆忙间还撞翻了一个摆在外面装调料的小竹篓,东西撒了一地也浑然不顾。
粮油店内外,短暂的寂静之后,是更大的骚动。
“嘶…陈老赖被吓跑了?”一个卖葱的摊贩低呼。
“乖乖,拍了那么多钱…往常都是他白吃白拿!”旁边卖蛋的妇人捂嘴。
“废话!你没看谁在那儿?洛姑娘!昨晚把刘莽牙都打掉的那个!”
有人压低声音,带着敬畏指了指店里依旧平静地弯腰搬起下一袋黍米的洛清秋。
“力气真是大得吓人!看来是真的!连炼气仙师见了都绕道走……”
议论声如同风一般,迅速在坊市外围这一小片区域扩散开来。
“那个力气特别大的凡人丫头洛清秋”的名头,在这一天,在众多底层摊贩和苦力的口耳相传中,悄然成了青石镇坊市外围一个小小角落的新传奇。
它也许上不得台面,却足以让那些仗着有点修为或者有点蛮力就想讹诈、欺负人的家伙掂量掂量了。
洛清秋对此仿佛置若罔闻。
她帮老王把最后一袋黍米搬进屋,拍了拍手上的灰。老王千恩万谢,又硬塞给她一小包新炒的、喷香的花生米作为酬谢。
她接过花生米,点点头算是告别。
转身走出粮油店大门时,眼角的余光敏锐地捕捉到,在斜对角那家卖杂货的棚子阴影下,刀疤脸那个瘦高个手下,正用一种混合着惊疑、戒备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怨毒的目光,死死盯着她。
然后,如同融入阴影的蛇,瘦高个无声无息地退后一步,彻底消失在川流不息的人潮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