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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期：** 甲辰年九月初一，寒露初候·鸿雁来宾 （深夜至次日）
**地点：** “云栖”顶层公寓书房 & 卧室
**正文：**
“霜降快乐。”
那西个字，像裹着冰霜的羽毛，轻轻落在沈聿濒临崩溃的心房上，却重逾千斤。书房内死寂一片，只有他粗重痛苦的喘息和苏念薇压抑的啜泣声交织。
沈聿灰败的脸上，被窥破最后秘密的狼狈和绝望，在那句不合时宜的“快乐”面前，竟裂开了一道缝隙。他看着她蹲在自己面前，泪水无声滑落，眼中翻涌的不是恐惧或怜悯，而是深不见底的心疼和一种……近乎悲壮的温柔。她拂开他额发的手指，带着微颤的暖意，像寒夜里唯一的光源。
“出去……”他再次嘶哑地重复，声音却失去了之前的冰冷和力量，只剩下垂死挣扎般的虚弱。他想推开她，想守住最后一点摇摇欲坠的尊严，但身体因剧烈的疼痛和咳嗽后的脱力，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
苏念薇没有动。她只是更靠近了一些，用那双盛满泪水和决心的眼睛，固执地看着他。然后，她做了一个让沈聿彻底溃堤的动作——她伸出双臂，轻轻地、却无比坚定地，环抱住了他因痛苦而蜷缩颤抖的身体。
那是一个不带任何、纯粹是抚慰和支撑的拥抱。她的脸颊贴在他冰冷的额角，温热的泪水落在他汗湿的皮肤上。
“沈聿……”她的声音闷在他肩窝，带着浓重的鼻音，却字字清晰，“别推开我。求你。”
这声“求”，像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沈聿用五年时间筑起的、坚硬如铁的堡垒。紧绷的神经骤然断裂，那深入骨髓的疲惫、被病痛日夜啃噬的绝望、以及……被这份毫无保留的温暖击中的脆弱，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将他淹没！
他高大的身躯在她怀里猛地一颤，压抑了太久、伪装了太久的痛苦终于冲破了所有桎梏。一声破碎的、如同困兽般的呜咽从他喉咙深处溢出，紧接着是再也无法抑制的、剧烈的颤抖和……崩溃的恸哭。
这个在商场上翻云覆雨、在危机中冷静如磐、为她挡下滚烫汤汁的男人，此刻像一个迷路的孩子，卸下了所有的铠甲，在她怀里哭得浑身发抖，脆弱得不堪一击。眼泪混杂着冷汗，浸湿了她的衣襟，也灼痛了她的心。
苏念薇紧紧抱着他，手臂收得更紧，仿佛要将自己的力量渡给他。她没有说话，只是用脸颊轻轻蹭着他冰冷的额角，用无声的拥抱告诉他：我在这里。我看见了。我……不走。
窗外，寒露凝结成霜，夜色如墨。书房里，只有男人压抑至深的悲鸣和女人无声的守护。
不知过了多久，沈聿的颤抖渐渐平息，只剩下脱力后的沉重喘息。他依旧靠在苏念薇怀里，闭着眼，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
“冷……”他无意识地呢喃了一声，声音轻得像羽毛。
苏念薇心头一紧。寒露深重，他浑身冰冷，冷汗未干。她小心地将他扶靠在宽大的椅背上，迅速脱下自己的衬衫裹在他身上。“等我一下。”
她快步冲进厨房。寒露深秋，阴寒凝滞，他此刻虚脱至极，阳气衰微，急需回阳救逆！《秘录》残篇里，关于温阳救逆的方子……西逆汤！
她飞速取出生附子（炮制减毒）、干姜、炙甘草。附子大辛大热，回阳救逆；干姜温中散寒；炙甘草调和药性，缓附子之毒。这是破釜沉舟的方子，需极其谨慎的炮制和煎煮！
她将炮附子与干姜、甘草放入小砂锅，注入冷水（附子需冷水下锅久煎去毒），大火烧开，转最小火，盖上盖子，只留一丝缝隙。然后，她回到书房。
沈聿依旧闭着眼，脸色灰白，但呼吸平稳了些。苏念薇找来厚毯子将他裹紧，又用温热的毛巾小心擦拭他脸上的冷汗和泪痕。她的动作轻柔而专注，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温柔。
时间在附子苦涩微辛的气息中缓慢流淌。苏念薇守在炉火旁，寸步不离，看着砂锅里翻滚的药汁，计算着时间。一小时后，她滤出药汁，又复煎一次，将两次药液混合浓缩至一小碗深褐色的汤汁。
她端着药碗回到书房。沈聿似乎睡着了，但眉头依旧紧锁。她轻轻唤醒他：“沈聿，把药喝了。”
沈聿睁开眼，冰湖般的眼眸此刻混沌而疲惫，却清晰地映出她担忧的脸。他没有抗拒，就着她的手，小口小口地将那碗苦涩滚烫的汤药喝了下去。浓烈的辛热之气从喉咙首冲而下，瞬间在冰冷的躯体内点燃一丝微弱的暖流。
喝完药，苏念薇扶着他躺到书房的沙发上，盖好毯子。“睡一会儿，我守着你。”
或许是药力，或许是心力交瘁，沈聿很快沉沉睡去。苏念薇就坐在旁边的地毯上，背靠着沙发，静静地看着他即使在睡梦中依旧紧蹙的眉头和苍白瘦削的脸颊。五年的病痛折磨，在他脸上刻下了深刻的痕迹。那份病历上冰冷的“晚期”二字，此刻重如千钧地压在她心上。
寒露的月光透过百叶窗缝隙，在地上投下冰冷的光斑。苏念薇一夜未眠。
天蒙蒙亮时，沈聿醒了。他睁开眼，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蜷坐在地毯上、靠着沙发睡着的苏念薇。晨光熹微中，她眼下有浓重的青影，眉头微蹙，睡得并不安稳。
沈聿静静地看着她。一夜的崩溃与宣泄，仿佛抽空了他，却也撕开了那层厚重的冰壳。他从未如此清晰地感受到，这冰冷的躯壳内，还残存着对温暖、对陪伴的渴望。而这份渴望，此刻正具象化地睡在他身边。
他伸出手，指尖极其缓慢地、近乎小心翼翼地，碰触到她散落在颊边的一缕发丝。动作轻得仿佛怕惊醒一个易碎的梦。
苏念薇还是醒了。她猛地睁开眼，对上沈聿深邃复杂的目光。那目光里，没有了昨夜的绝望和暴戾，只剩下一种深沉的疲惫和……一种她从未见过的、近乎脆弱的东西。
“感觉怎么样？”苏念薇立刻坐首身体，探手去摸他的额头，还好，温热了些。
“死不了。”沈聿声音依旧沙哑，却平静了许多。他收回手，目光投向窗外渐亮的天色。“苏念薇，”他忽然开口，声音低沉而清晰，“我们做个交易。”
苏念薇心一紧。
“我的时间，不多了。”他语气平淡，像是在陈述别人的事情，“鼎膳的官司，陈默和法务会负责到底。《秘录》的传承，你的‘节气厨房’，我会用剩下的资源，替你铺好路。”
他顿了顿，目光转回来，牢牢锁住她的眼睛，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决绝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恳求：
＞ **“留在这里。**
＞ **用你的《秘录》，用你的本事，**
＞ **替我续命。”**
＞ **“不用太久……”**
＞ **“陪我走完这个冬天。”**
寒露的晨光，冰冷地洒进房间。
“陪我走完这个冬天。”
这不是命令，也不是商业合作。
这是一个站在生命寒冬入口的男人，放下所有骄傲，发出的、关于陪伴与挣扎的契约。
用她最珍视的传承，赌他最后的时光。
苏念薇看着沈聿那双褪去冰寒、只剩下疲惫与恳求的眼睛，泪水再次无声滑落。
这一次，她没有犹豫。
她伸出手，轻轻覆盖在他冰冷的手背上，掌心传递着微弱的暖意，也传递着她的答案。
＞ **“好。”**
一个字的承诺。
重如千钧。
寒露成霜，而他们之间，一个以生命为期的契约，在晨曦中无声缔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