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尚未散尽,上海滩的空气中仍带着昨夜雨水残留的湿气。沈渊站在街角的一盏煤气灯下,手指轻轻着怀中那叠从陈风手中得来的资料。他没有急着回律所,而是首接找到了方宇。
两人约在城南一处老旧茶馆碰头,茶馆虽破旧,但胜在人少耳杂,适合密谈。方宇一见到沈渊就迫不及待地摊开几张手绘的地图和笔记,上面标注着几处纺织厂的位置,以及一些模糊的工人信息。
“就是这家。”方宇指着地图上最显眼的一家,“张记纺织厂,最近闹得最凶的就是这里。”
沈渊看着地图,眉头微蹙。这个名字他己经不止一次听闻,如今更是与那枚红色印章联系在一起。他将昨晚得到的账本翻到某一页,指给方宇看:“你注意过这个吗?工资发放记录中断了整整两个月,而且工人的名字也对不上号。”
方宇凑近一看,脸色也沉了下来:“这说明他们要么是故意拖欠工资,要么就是在隐瞒什么。”
“我们得亲自去看看。”沈渊低声说。
方宇点头:“我早就想进去了,只是没人带路。”
沈渊合上账本,目光坚定:“今晚。”
夜幕再次降临,街道上的喧嚣逐渐被黑暗吞没。沈渊与方宇换上了普通工人的衣裳,趁着夜色悄悄靠近张记纺织厂的后巷。工厂占地不小,围墙高耸,铁门紧闭,门口有两名持棍保安来回巡视。
“正门守得太严。”方宇低声道,“咱们绕到侧门。”
两人沿着墙根移动,脚步轻缓,尽量避开路灯的照射。侧门果然如情报所示,没有守卫,只有一条锈迹斑斑的铁链锁着。沈渊掏出随身携带的文明棍,末端微微一撬,铁链应声而开。
“你这根棍子还真是宝贝。”方宇低声笑道。
沈渊却没接话,反而低头看了眼文明棍尾端那个几乎看不见的徽记。他记得,前世曾在一位老律师的遗物中见过类似的标记,只是此刻不是深究的时候。
穿过侧门后,他们迅速混入厂区。厂房内灯火通明,机器轰鸣声震耳欲聋,数百名女工在流水线上忙碌,脸上写满了疲惫与麻木。监工手持皮鞭,在人群中来回巡视,稍有怠慢便是一顿毒打。
沈渊与方宇不敢停留太久,迅速找到一处换班休息的角落。趁着几名女工喝水的间隙,沈渊主动搭话,递上一支烟,语气平和地问道:“你们每天工作多久?”
一名年长些的女工接过烟,深深吸了一口,声音沙哑:“早上五点到晚上九点,中间只有半个时辰吃饭。”
“一个月能拿多少工钱?”方宇赶紧追问。
“以前还能按时发,这两个月……”她顿了顿,眼神有些躲闪,“就没见着几个铜板。”
沈渊注意到她的手背有一道明显的烫伤疤痕,像是被滚水或蒸汽灼伤的痕迹。他不动声色地继续问:“有没有人因为讨薪被赶出去?”
女工的脸色变了变,摇摇头:“不知道,反正大家都不敢问。”
谈话间,一名监工朝这边走来,沈渊立刻装作整理工具的模样,对方扫了一眼,没说什么便离开了。等他走远,女工才低声补充了一句:“前几天还有个姑娘晕倒在机器旁,送医院的路上就断了气。”
方宇的手指微微颤抖,握紧了笔记本。沈渊则默默用手指在口袋里划出三道痕,作为记忆的标记。
离开厂房时,他们刻意放慢脚步,避免引起怀疑。然而就在即将走出厂区大门时,一名保安突然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站住!你是哪个车间的?”那人一脸狐疑地看着沈渊。
沈渊心头一紧,面上却不露分毫慌乱。他装作紧张的样子,结结巴巴地说:“我、我是新来的,刚换完班……”
“新来的?”保安冷笑一声,伸手就要抓他的衣领,“跟我去办公室一趟。”
沈渊猛地往后退了一步,转身就跑。保安大喝一声,追了上来。与此同时,方宇趁机从另一侧的小门溜了出去。
沈渊一路狂奔,穿过堆满布匹的仓库,最后跳过一道矮墙,终于甩开了追踪的人。他喘着气靠在墙边,摸了摸口袋,发现那张写着“每日工时…”的纸片不见了。
他皱起眉,犹豫片刻后还是决定不再回去找。眼下最重要的是脱身。
当他回到约定地点时,方宇己经等在那里。看到沈渊安然无恙,他松了口气,将速记下的内容递给沈渊。
“都记下来了。”他说,“这些证据足够让舆论沸腾了。”
沈渊接过本子,翻开第一页,目光落在那三个清晰的划痕上。他知道,这只是开始。
远处的厂房依旧灯火通明,机器的轰鸣声仿佛永远不会停歇。而在那些昏暗的角落里,无数双眼睛仍在忍受着无声的折磨。
沈渊缓缓合上本子,眼中闪过一抹冷意。
“我们得让更多人知道真相。”